顾屿凌坐在会议室里，眼睛盯着对面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赵子珊，蓦地，时空转换交叠，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变成了许景琛！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嘴里不停地说：
    “顾警官，救救我，我不想死！”
    顾屿凌狠狠地甩甩头，视线短暂模糊之后又重新清晰起来。赵子珊嘴角上翘着，低头抚摸着胸前相框吊坠里，儿子程楠微笑的脸。
    咔哒！
    门把手转动，江铠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服务员领班和一位前台服务员。
    “那就拜托两位先守在这里。”江铠嘱咐两人，然后他朝顾屿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顾屿凌迟疑了一下，眼睛不由得看向赵子珊。
    “你放心吧，顾警官，”赵子珊会意地笑笑，“我之前说过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我一定信守承诺，绝对不会给你们再添任何麻烦，你和江警官尽管去处理许景琛的事情好了。”
    顾屿凌顿了一下，跟江铠走了出去。
    “许景琛真的死了吗？”刚出门口，顾屿凌就开口问道。
    江铠点点头：“应该是氰化物中毒。”
    “那……”顾屿凌的眼睛看向会议室的门。
    江铠明白她想说什么：“很可能也是她干的。我问过厨师长了，他说，是赵子珊跟厨房说，要一份番茄牛肉烩饭。做好之后，也是她亲自端走的。”
    顾屿凌想起从电话里得知许景琛死讯时，赵子珊勾起的唇角，心底忽然掠过一丝寒意。
    “跟组里联系过了吗？什么时候能派人来？”她问。
    “联系过了。”江铠说，“台风眼已经到了德门岛的边缘，台风远离的时候，也会有两三天的降雨，所以组里说，让我们再坚持一下。除了许景琛的死，眼下还有一件更加复杂的事——”
    说着，江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她之前已经见过两回的东西——米白色的硬纸壳信封。
    顾屿凌心里咯噔一下，雷艺给她的那两封警告信，明明很稳妥地锁在她的行李箱里，这一个信封，江铠是从哪里得到的？
    难道又有了第三封警告信吗？
    顾屿凌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纸，只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眸光一下子就收紧了……
    信纸的抬头写了三个字：自首信。
    ***
    沈彤感觉自己好像坐在极速列车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疾驰在一条幽深的隧道里。耳边掠过的，是列车隆隆的回响，夹杂着风的呼啸声。
    她努力地撑开上下眼睑，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我在哪里？
    她心里正在纳闷，前方忽然射进一道强光，亮得刺眼，又像是太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感觉到暖暖的。
    隧道的尽头，恍惚看到一个身影，郑彤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股力量，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整个世界随即变得清晰起来——
    尽管只有一个大致轮廓，但是沈彤心里无比笃定，那是程楠！
    沈彤的眼角立刻湿了。她听说过，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看到这一生最幸福时光的回放。还听说过，自己最爱的人，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接引她。
    所以，这是虚假的时光倒流？还是程楠的灵魂真的来接自己了呢？
    不管是哪个，是哪个都好。
    越来越接近隧道口，列车的速度慢下来，程楠低下头看她，目光温柔如水，唇角扬起她熟悉的笑：
    “彤彤，你来了。”
    说着，程楠伸出手，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握住，那种久违了的，熟悉又温柔的触感，让沈彤瞬间泪盈于睫，抬头再看程楠的时候，眼前模糊成一片。
    这会是濒死前的幻觉吗？幻觉会有这么真实吗？
    “程楠……”
    她哽咽地叫出他的名字，嗓子就被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书刷地流下来。
    此刻，她终于不用再想尽办法把自己的伤痛深深地隐藏起来。见到程楠，就是见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掉眼泪，不用担心自己的样子会有多狼狈。
    程楠没有跟她说“别哭了”，而是一脸心疼地屈起手指，仔细地为她擦眼泪。但泪珠子却好像断线了收不住一样，擦干了又流，流下了再擦。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程楠伸手，轻轻捏捏她的鼻子，“以前每次到了分别的时候，你就开始哭鼻子。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也要哭鼻子。叫你‘小哭包’，一点儿都没错。”
    沈彤在满眼泪光中笑出了声。
    她和程楠之前是异地恋，相见时难别亦难，离别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掉眼泪呢？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沈彤伸手抱住他，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在他胸前摸了摸，然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光滑的，没有窟窿。
    看来那些关于死后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到了这里，之前的所有受过的伤都会消失。
    “程楠，我很想你。”她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声音低得像是呓语。
    程楠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许久才出声：“我也是。”
    “太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分开了。”沈彤的唇边扬起一个幸福的笑。
    程楠没有说话，他的手握住沈彤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对她说：
    “彤彤，你要回去。”
    “不！”沈彤拼命摇头，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你离开之后，我活的太难受了，我不要！”
    程楠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苍凉又苦涩的笑：
    “彤彤，你真正死了之后才会知道，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相信我，痛苦不会跟着你一辈子的，你咬牙熬过去，就会有幸福的可能。”
    程楠的拇指摩挲过她的脸：
    “彤彤，你要好好活着，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活着。我问过神明了，说你能活到八十岁呢，往后，你还有五十多年的精彩人生，神明还说，你会活得像公主一样幸福的。”
    沈彤边哭边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画饼。”
    程楠看着她的眼睛：“就算是画的饼，也得活着，才有可能照着这样子，和好面，给它做出来呀。”
    沈彤愣住了，程楠的话，好像突然在她的心里点了一盏灯，一点点地为她驱走黑暗，扫出光明来了。
    她抬头：“程楠……”
    忽然，她愣住了。
    眼前的程楠变得面目模糊，幽深黑暗的隧道好像又延伸过来了，迷蒙之间，她感觉到程楠伸手推了自己一下，然后，之前那种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茫然一片的白雾，变成细细的一缕，在自己的周身轻轻萦绕着，依依不舍，像是程楠跟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他温柔的声音，低低地掠过耳畔：
    “彤彤，你一定要幸福，加倍的幸福。为了自己，也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