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视剧《西游记》的时候，顾屿凌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女妖精都削尖脑袋，使尽手段抢唐僧做老公？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之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她喜欢的，是能腾云驾雾，有翻江倒海的本领和七十二般神通的孙大圣。
    一定要当个盖世英雄！
    总靠着别人来拯救，也算自己没能耐！
    长大以后，她学会了一个更高级也更通俗的表述：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新闻系退学，重新投靠警校，来到重案组。
    所有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生活一直在沿着她想要的方向前进。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客气地敷衍一下，说自己比较幸运。其实心里笃信的，还是那句话：她做了选择，并且为了这个选择去努力。所有得到的，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就算是有运气的加成，那也算是“越努力，越幸运。”
    然而此刻，她看着眼前的沈彤，听着她的讲述，心底却掠过一阵又一阵的苍凉。
    在别人的故事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这两个字的分量，以及人在命运面前巨大的无力感。
    生活里有多少在你意料之外发生的事？
    命运，从来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同一只翻云覆雨的手，只轻轻地一扫一拨，你原本的美满幸福，顷刻间就被颠覆得荡然无存。
    所以，何其庆幸，在自己的人生里，截至目前，想得到，想留住的，都获得了成全。
    顾屿凌顿了顿，问出了那个不可能回避的问题：
    “沈彤，你是怎么杀死吴优的？”
    沈彤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又像是坠入梦境，过了会儿，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蒙蒙的，像是笼着重重的雾气：
    “顾警官，你相信天意吗？”说着，她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我的杀人计划能成功，其实还要靠吴优的帮忙。虽然从知道吴优是害死程楠的罪魁祸首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报仇，但这毕竟是杀人，哪有那么容易？
    来到德门岛之后，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可是吴优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婚礼的前一天，我被许景琛骚扰，心情极度低落之下，我决定回房间休息，没想到，吴优竟然主动来找我。”
    说到这里，沈彤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天单身派对上嘈杂的音乐声……
    ***
    “彤彤，对不起，我同学他……喝多了，请你不要介意。”
    沈彤开门让他进来后，吴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没关系，姐夫，我没事。你不用特意过来跟我道歉的，快回去陪姐姐吧。”沈彤若无其事地笑笑。
    “确实，你姐姐要是有什么命令要下达，又找不到我的话，她要生气骂人了。”吴优故作苦恼状，“不过，我来找你不光是为了道歉，也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
    “有什么事，姐夫你别客气，尽管说。”
    “雷艺跟我说过，她小时候很想要一件公主裙，但一直没有得到过。我按照她描述的裙子样式，找人定做了一个她的专属娃娃，晚宴开场舞之前，我想亲手送给她。所以，你换好衣服之后，可以先到我的房间一趟吗？我想请你抱着娃娃在宴会厅的门口等着，当我告诉她，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她的时候，你再带着娃娃走进来，可以吗？”
    说到这儿，沈彤停了停，深深吁了一口气，讥诮地笑笑说：“人还真是复杂多面的。吴优虽然是个人渣，但对我姐，倒是有几分真心。”
    “你答应了他的请求？”江铠追问。
    “当然。”沈彤平静地看看他，“我一直苦于找不到他落单的机会，现在他主动送上门来，我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他还一再嘱咐我，一定要保密，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沈彤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天我换好衣服之后，先到吴优那里去了一趟，我借口说肚子疼，需要上一趟卫生间，让他在房间等我一会儿。我算准了这个请求他既不能拒绝，后面又不好意思催促。
    然后，我回到会场，到了规定的时间，吴优还是没有出现，我姐姐当然不出所料地开始着急，于是我就有了借口，帮她到新郎的房间去看看。我回房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刀，藏在身后，吴优给我开门之后，甚至都顾不上看我一眼，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我，赶紧抱着娃娃去宴会厅。
    我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程楠在下面等着你’，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就趁这个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扎了进去。”
    “吴优倒下去之后，他是面朝上还是面朝下？”顾屿凌追问。
    沈彤的眉心拧在一处，咬了咬下唇：“我不记得了。”
    “但是你之前跟我们说，他是面朝下倒下的，而且你说的很笃定。”江铠挑眉。
    沈彤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江警官，我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虽然我恨吴优，但是真的看着一个人胸口喷着血，在我面前倒下去，我还是慌了神，刀子也从手里掉到了地上。我当时整个人像是进入了一场醒不了的噩梦，完全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只记得，我好像把他的身体扳正过，确认他已经断了气。我是在很近的距离用刀子捅了吴优，裙子上沾染了很多血。而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我不可能再回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在去会议室找你们之前，我自己就设想过你们可能问我的问题。我想，他当时胸部中刀，支持不住应该会向前倒，我又代入了一下，如果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看到他趴在地上，过去将他扶起来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的衣服上会有那么多血，所以，我就决定这么对你们说了。”
    “青城大学的校徽，是你留下的吗？”
    沈彤摇了摇头：
    “我原本的计划是杀死吴优，再告诉你们许景琛一直在勒索他的事，把嫌疑往他身上引，等你们开始怀疑他的时候，我想办法杀了他，造成他畏罪自杀的假象。我根本不想让吴优的死和程楠扯上任何关系。”
    顾屿凌的脑子里闪过她之前说过的话：她和赵子珊是在她杀死吴优之后才确认彼此身份的，所以——
    “当时在凶案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出现过，对吗？”她意有所指地问。
    沈彤绝望地将脸埋进双手之中，痛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