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城。
    今日是平定城被围的正一个月，平定城的正北方向约十里的地方，一座大营盘踞在黑夜之中，营内灯火通明，从平定城上望去，那大营周围时不时还有点点火光不断的移动着。
    平定城墙上，张灏和姚友仲两人面色凝重，一手扶着墙垛朝着金贼大营望去。
    两人身后不断有手持火把的宋军来回巡逻着，忽然之间，姚友仲开口了，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的疲惫，“张将军，你说辽州方向怎么样了？”
    张灏听到这话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稍加思索后，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金军大营，道，“应当无妨吧。”
    姚友仲是西北姚家的人，其父是姚古，他的哥哥便是姚平仲，两人并非亲兄弟，而是表兄弟，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武艺，一同上阵杀敌。
    结果呢，姚平仲的名号传遍大宋，而他依旧是默默无闻，本来此番他应该是留守在太原，但他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一些名号，让天下人知道，姚古还有一个儿子，便是他姚友仲。
    于是他便与张灏两人请命，镇守平定。
    从一开始两人便知道平定位置特殊，将要面临什么，他们看重的也是这一点，风险与利益并存。
    太原位于平定西侧，而真定位于平定东侧，北面还有井陉关，而南面辽州、隆德府，而后便是东京城了，平定的位置可以说是极为重要。
    但虽然它的位置重要，但无论是从规模还是从其他方面来说，远不及太原和真定。
    这就导致了它的尴尬。
    虽然位置重要但硬件设施不足，例如城墙，远不及太原和真定，这就导致了一种情况，平定一旦被大军围困，运气好了能守下来，运气不好，那便是城破人亡。
    “砰！”
    张灏话音落下，顿时一阵闷响传来，张灏侧目望去，方才那道响声正是姚友仲用拳头砸墙垛发出来的，姚友仲怒目瞪着远处的金贼大营道，“太原没出问题，真定没出问题，结果在我们这里出了问题！”
    “现在整个防线彻底崩了，若是辽州失守了，那我等如何面见官家？”
    张灏闻言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声，他何尝不是跟姚友仲一样自责愧疚，但又能如何呢？
    能守住平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放在他们来之前，估计都不用金人上主力，这城便能被奴隶军给拿下来。
    “难道我们就这样龟缩在城内么眼睁睁看着金贼在我们身后大肆屠戮吗？”
    听到姚友仲这话，张灏顿时也沉默了下来，他理解姚平仲的心情，他同样也憋屈，但平定城不容有失。
    虽然金贼越过了平定城，但他们只要一天不被攻破，那么平定就犹如一颗钉子一般扎在金贼的后路上，一旦大军合围，他们便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就在这时候，一阵寒风吹过，两人身边木架子上挂着的灯笼摇晃了起来，连同两人的影子也来回的晃动了起来。
    姚友仲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金贼的大营，忽然说道，“若是我们今夜出城袭营，你说他们能想得到吗？”
    “袭营？”
    张灏闻言双眸顿时闪过一缕光芒，但是很快便黯淡了起来，他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张帅给我们的命令是坚守平定城。”
    “我知道，守城和夜袭冲突吗？不冲突！”姚友仲忽然提高了语调，转头看向张灏说道，“东京之战，姚平仲将军率领轻骑袭击金营，打的金贼只能连连后撤。”
    “若我们出击，不说打的金贼连连后撤了，能让他们畏惧就行！”
    张灏深深看了一眼姚友仲，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姚友仲突然提及夜袭了，都是他那个哥哥给他的压力。
    若不是这数月的接触，他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位竟然才是姚古将军的亲儿子。
    姚友仲太想证明自己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张灏脑海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那人怒目瞪着自己，那张嘴不断的说着什么，看着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有多么愤怒了。
    文官家中出了一个武将，说出去是够丢人的，也难怪自己父亲生那么大的气。
    原本自己满怀信心进入军伍之中，想要成为冠军侯，让自己父亲看看，自己没有选错路，结果十多年过去，自己勉强混到了一地的守将，距离冠军侯不知道差了多少。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曾想金贼南下了，金贼一路打到了东京城，自己父亲任职的太原也被围困了起来。
    东京之围好不容易解了，但太原还在金贼的围困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挂牵自己的父亲，原本以为大宋会放弃太原，结果没想到这位新官家竟然坚持解太原之围。
    这让他兴奋不已，太原之战的那日，他身先士卒，不断的冲杀着，想要让自己父亲看看，自己英勇的身姿，可结果呢？
    太原之围结束之后，自己父亲连跟自己说一句话都没有，本来他是要留守太原的，因为这件事他便一气之下与姚友仲请命来镇守平定。
    “呼。”
    自己恐怕这辈子都难以获得他的认可了。
    “老张，我方才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姚友仲伸手拍了张灏一下，开口问道。
    张灏看了一眼姚友仲，收敛了一番心神，平静的说道，“姚将军，我知道你心里着急，若是夜袭成功还好，可若是失败了呢？你我死在外面无妨，若是平定城丢了，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张帅交代？”
    “那我们就这么当缩头乌龟？”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我能感同身受。”
    “你不能，谁都不能和我感同身受。”
    张灏深深看了一眼姚友仲，张了张嘴，许久之后这才说道，“太原知府张孝纯是我的父亲。”
    “什么？”
    姚友仲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张灏苦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远处的金贼大营上，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老张，方才是我着急了，说话有点难听，你别在意，我给你道个歉。”许久之后姚平仲脸上带着几分的愧疚开口道。
    张灏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说这些干嘛？”
    “咱们哥俩守好这个城就行了，绝对不能让金贼那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