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和季鸿都面露吃惊。
    “我用爸的钥匙开了外门，”林思思道，“但被密码门挡住了。试了很多次密码都不行，一直等到季冰来找我。”
    “可是警报没有响，”罗琳看看季鸿，“爸，警报不是三次密码错误就会响吗？坏了吗？”
    “可能你哥关了。”季鸿道，“思思，你睡过午觉了吗？”
    “现在不想睡了。”
    “去睡吧。琳琳不会再打扰你。”
    罗琳抠着手，点头：“对不起，嫂子。”
    “我没关系，你教我画画吧。季冰还要好久才回来，有点无聊。”
    “爸，可以吗？”罗琳看向季鸿。
    季鸿犹豫了会，点了头：“但不要太久。累了就休息。”
    罗琳点点头：“嫂子累了，就和我说，我们就休息。”
    “没那么容易累，”林思思抚抚孕肚，“宝宝棒着呢。”
    季鸿就乐呵呵道：“琳琳，扶你嫂子上楼。”
    “哦……”罗琳起身来扶。
    林思思先一步走往楼梯：“不用，受伤的手，腿能走。”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来到罗琳卧房隔壁的画室。
    四十来平的画室，只一副夹着空白纸的画架立在中央，几张高脚凳靠墙放着，像刚搬过家的空房间 。
    “你平常都不画画吗？”林思思道。画架底部的托盘，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和一摞画笔，沾了少许薄灰。
    “现在多用电脑，偶尔也会用画纸。”罗琳从墙角搬来叠放的高脚凳。一张放画架前让林思思坐，一张放旁边，自己坐。
    林思思看看空白的画纸，走到拉着白色薄纱帘的落地窗前。
    她拉开纱帘。隐藏在两排茂密香樟下的小区门岗，一辆黑色轿车正过黄色的道闸。
    “能认出季冰的车吗？”
    “太远了，看不清车牌。车型也区分不了。”
    “你看过吗？”
    “妈说你们要回来的时候，会看。但没有一次看准过。”
    “为什么不打电话，直接问季冰要多久到呢？”
    “哥不喜欢这样的电话。他只喜欢嫂子你的电话。”
    “所以，”林思思顿了顿，“你讨厌我？”
    罗琳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你是我嫂子，我怎么会讨厌你？”
    “正因为我是你嫂子，你才讨厌的不是吗？”
    罗琳愣住，半晌用力摇头：“嫂子，你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她边说边起身，快步到窗台，拉住她的左手。“哥听到会当真，他会赶我走。”
    她用力握她的手指，泪眼朦胧。
    “你再用力抓，我也没有知觉。”林思思淡淡道，“但抓出指甲印，我会告诉季冰是你抓的。”
    罗琳赶紧松手：“对不起，嫂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告诉哥……”
    “赵森说我的手已经残废了，但季冰执意要做手术。”林思思轻叹一声，“谁能想到季院长的妻子会是个残废，不知道会不会砸了兴民医院的好口碑。”
    “怎么会残废？”罗琳盯着她手，“赵森哥哥的手术一直很成功，不会残废的。”
    “和赵森的技术没关系。再好的弹簧，反复拉扯，总会失了弹性。手筋也差不太多，何况还伤了骨头。”
    “骨，骨头也伤到了吗？”
    “以后生了宝宝，可能抱不了了，到时要辛苦季冰了，又要照顾我这个残废，还要照顾宝宝。”
    “我可以帮忙。”罗琳喊道，又慌忙解释。“孩子喊我姑姑，我可以帮忙带的。可，可以吗？”
    红彤彤的脸颊，不知因为害羞，还是兴奋。
    林思思摇摇头：“等下出去，被人误会是宝宝的妈妈，可不好。”
    “我不抱出去，只在家里抱。”
    “你要一直在家，不嫁人吗？”
    “我，我还小。”
    “我们同龄，可我已经结婚马上生宝宝了。赵森马上要30了吧？”
    “哥32才娶妻……”
    “所以，你要赵森再等你两年吗？”
    罗琳开始抠手，把左手大拇指抠红了，仍不停。
    香樟频闪着阳光，像新娘喜服上用金线绣的囍字，光彩夺目。
    “你喜欢赵森吗？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帮你和季冰说。”
    “是你吗？”
    “是我。”林思思勾勾唇角，“被逼婚的感觉，怎么样？”
    “为，为什么逼我？”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帮着外人来对付我呢？”
    “我没有……”罗琳呜咽，热泪满眶。“雨思要看她姐姐，有什么不对？吴雨夏是她姐姐啊。”
    “我却霸占你好朋友的姐姐，真该天打雷劈。就该被刺杀身亡，抑或死在精神病院，还吴雨思姐姐，还你哥哥，才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林思思目光沉沉，“她伤我的时候，你也会为我打抱不平吗？”
    “我，我……”罗琳的左手抚上右肩，“我会为你挡子弹。”
    脑中浮现文东强戴着的猩红面具，和罗琳鲜红的白毛衣，林思思悲从中来。
    她动动唇，只觉满腔苦水无处倾。她被凶手困在九连扣中，即便全部解开，她仍在扣中。
    “一个心爱却不爱自己的人，一个爱自己自己却不爱的人，一定要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一定要选吗？”罗琳泪眼汪汪。
    “选一个吧。”
    “我不想选……”
    “我选爱自己的人。”
    “那自己爱的，舍弃掉吗？”罗琳哽咽，“心爱的人只有一个……”
    “与其妄想痴狂，不如回报爱你的人。一辈子短之又短，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不会一直在。”
    “你，你不爱哥吗？”
    “你猜。”
    “你不爱，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哥？还给他生孩子？”罗琳盯着林思思隆起的腹部，神色阴晴不定。
    “因为季冰喜欢亲吻我，喜欢和我行房事，我想晚育，都不太可能。”
    “那是你诱惑我哥，他本不近女色！”
    “不是不近女色，是没遇见我。”
    “你，你觉得自己最美吗？”
    “是不是最美，没关系。刚好合季冰的胃口，才最好。”
    “那也该是萍姐。她和我哥青梅竹马。”
    “错了。不是她，是你。但可惜，季冰只想做你的亲哥哥。没有繁衍欲望的爱，只能是亲情。而如果可以选择，季冰会想和我青梅竹马，又想和我喜结良缘。”
    林思思说着掩唇一笑，“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盛满情欲的丹凤眼有多美。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唯我独赏。”
    “林思思！”罗琳咬牙切齿。
    “以后都喊名字吧，别再嫂子了。你不情愿，我也听不习惯。”
    走廊忽然有脚步声，罗琳抹抹挂着泪珠的眼角：“我没有不情愿，你是我哥的妻子，就该叫嫂子啊。嫂子，你不要讨厌我，我知道错了……”
    “琳琳？”赵森推开半掩的门，“怎么哭了？”
    林思思举起露出白纱布的左手，道：“可能是我用残废的手，打的吧。”
    “怎么会？”赵森走进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错了，”罗琳泪流满面，“我不该让萍姐给哥擦药……”
    “季冰还没擦药吗？”赵森转头望望对面的走廊，“你哥没去医院吗？”
    “去了……如果没去，我还能这样跟嫂子说话吗？哥一定担心我会伤嫂子，把她护房间里……”
    “你怎么会伤思思呢？”赵森掏出手帕，给罗琳擦眼泪。“怎么胡言乱语呢？”说着看向林思思，“季冰说了什么吗？”
    林思思摇头：“是我问了一个问题。一个爱自己自己却不爱，一个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人，要选哪一个？罗琳选自己爱——”
    “我没有选！”罗琳哭道。
    “那我会错意了。”林思思捋捋齐耳短发，“赵森，你选哪一个？”
    “当然自己爱的。”
    “那祝你早日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我累了，去休息了。”林思思边说边走向房门。
    赵森看了看抽搭的罗琳，道：“你不是这样选的吗？”
    林思思顿住脚步：“我选爱自己的。”
    赵森有些吃惊，看看罗琳，抿住嘴。
    “罗琳也觉得吃惊，认为我不爱季冰，应该把季冰还给他的青梅竹马余萍。”
    “余萍？季冰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季冰的意愿不重要，只要她们喜欢就够了。毕竟你们都要自己爱的。”
    “她们是谁？”赵森蹙眉。
    “那些爱慕季冰却爱而不得的众女子们。”林思思说着长叹一声，“罗琳，请转告你的萍姐，回头是岸。别执迷不悟，等坠入深渊，就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
    罗琳后退一步，摇着头，泪珠串串落下，宛若迷途的羔羊。
    “你，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那放马过来吧。”林思思说罢，就转身出房门。
    因为是孤儿，所以都有恃无恐，那就殊死一搏吧。
    如果不幸身亡，那也是天意如此。但……
    她摸摸隆起的肚子。
    你要加油，要出生。有你在，你的爸爸才能熬过下半辈子。
    也代我看看剩下的世界。
    “爸，”林思思站在楼梯口喊道，“我午睡去了。”
    盯着报纸的季鸿抬起头来，笑眯了眼：“去吧。慢慢睡，冰儿下班就回来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就是再也见不到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了……
    她钻进被窝，盯着头顶的爱心流苏灯，不禁泪流。
    【还没开始，就先哭鼻子？】床头柜上的红裙抖动，【还先打草惊蛇，岂不注定失败？】
    先礼后兵，是给季哥哥面子。
    【恶意一起，告诫会被当成挑衅。只怕人家早已谋划，而你却自坠险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却送上——】
    我累了。
    林思思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