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站在营帐外,冷眼看着翟聿从明珠帐内跑出来,即使遮着脸,那人眼底的慌乱与羞涩却也一览无余。
“王子。”
“!”
翟聿没想到会有人拦住他,错愕地放下手,脸颊上绯红未消。
“你、你有事吗?”
“长姐是梁国嫡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不是尔等可以肖想之人,我劝你收好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
“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翟聿打量起这个矜贵的梁国皇子,眼神全然不复方才的青涩羞赧。
“我十岁起,跟着父王和兄长上战场,你这样只会嘴里耍横的孬货,我见得多了。”
他轻蔑地看着李凌霄,“什么时候你能不被我一拳打趴下,再来跟我放狠话吧。”
见李凌霄面色铁青,翟聿满意地扬起嘴角。
临走前,不忘笑着对他说道,“而且我觉得,比起你,明珠姐更中意我!”
营帐内,人早已跑走,明珠还呆愣在原地,她迟缓地收回手,脑袋里乱成一团。
“殿下……该睡了。”
兰萤知道殿下酒还没醒,对她逾矩的行为无奈至极,恐怕明天酒醒,又该懊恼不休了。
“好……”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明珠酒醒。
“啊啊啊啊啊——”
“殿下,怎么了?!”
兰萤从帐外赶进来,见明珠无恙,就知道她是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完蛋了——!”明珠捂住脸,开启痛苦回忆,“我为什么要摸人家翟聿的脸,我真是无药可救!!”
“殿下起来洗漱吧。”
兰萤见怪不怪。
“不要,我要挖个地缝钻进去。”明珠懊恼地蒙住脑袋。
“殿下昨日要来那么多情报,不是想在谈判前多了解些情况吗?”兰萤熟练地帮她转移视线。
“对!”
明珠迅速起身刷牙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拿出从月记掌柜那里要来的资料。
唰啦唰啦。
页面翻动,浮躁的心绪也随之平复。
“近三年的收支情况……”明珠浏览着账本,嘴里念道,“最畅销的是棉麻、谷物,还有糖。”
除此之外,还有戎狄的基本情况。
戎狄疆域辽阔,人口密度不大,是马背上的民族,以放牧为主,耕种面积分散且狭小。
从戎狄的传统上来看,将领带领军队攻陷的城池或村落,其土地和人口就可以归这名将领管辖,因此,政体上是个分封制国家。
戎狄的大王子翟渠,即为南部地区的领主,明珠想拿到的雁岭山也在翟渠的领地范围内。
戎狄朝廷也设有文臣武将,武将最高官职是戎狄大将军,现由耶律蚩担任。文臣被称为“必阇赤”,即“记录的人”或“书记员”,负责财政、行政。
从名称和习俗上,不难想见,戎狄的文臣并不受重视,自古戎狄王族并不直接管理行政与财务,并自矜于此,对于除了军事和政治以外的繁琐细碎的“小事”,他们并不在意。
“文官……”明珠若有所思。
她之前听松芜提起过一人,耶律蚩的弟弟——耶律禇,此人性格乖僻,又贪慕虚荣、好大喜功,自诩为戎狄“宰相”。
但其实戎狄的文官没有什么话语权,他所谓的“宰相”之称,只是官职对应梁国后的称谓,没有梁国宰相的实权。
此次和谈的名单中,除了一些部落首领,寥寥文官中也有他的名字。
肤浅又虚势,此人倒是可利用。
明珠正阅读着人员资料,就听到帐外那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明珠姐!”
明珠收起情报,推开门,一捧鲜亮花束出现在眼前。
“送我的?”明珠表面微笑,心里却不停打鼓。
为什么突然献殷勤,不会是她昨晚的孟浪行为吧?!
他才十六岁啊,她变成撩拨少年的罪人了!!
“对!这是草原的格桑花!”翟聿露出灿烂笑脸。
“谢谢你了。”
明珠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她该怎么做?
可她又不能确定翟聿是什么心意,万一人家就只是心地善良的大男孩呢?
慢着,她还带了“那个”,现下拿来解围正好!
明珠稳住心神,对他说道,“王子,我这里有一个别人送我的礼物,上面的戎狄文字我不认识,你能帮我看看吗?”
“好啊。”
明珠从锦匣内取出那把宝石匕首,翟聿看到它的刹那,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你不是说,你不是新娘吗?”
眼前的翟聿一副被她背叛的模样,明珠按耐住慌张,坚持把戏演完。
“不一定呢,你也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做的了主。”
“……那这把匕首,是我哥给你的吗?”
“嗯,他还在上面刻了字,能帮我看看是什么意思吗?”
明珠抽出匕首,上面的刻字显露出来。
翟聿下意识地问道,“你的名字里,有月亮吗?”
“是,我本名叫李凌月。”
翟聿咬紧牙关,眼睛憋的通红,丢下一句“我不知道”后,呼啸般冲出营帐。
兰萤从外面端着早点回来,疑惑道,“殿下?”
明珠收拾起东西,说道,“刚才翟聿来了。”
“他对您说什么了吗?”兰萤蹙眉道。
“没,他就是来送花。”
兰萤一进屋就注意到了,桌子上那捧开得正好的花。
“所以您把那个匕首拿出来,让他知难而退。”
那匕首是翟渠送的,殿下把它拿出来,自然是给二王子看,那把华而不实的匕首,终于派上点用场。
“结果如何?”
“气跑了。”
翟聿的侍从好不容易追上他,二王子今日不知怎地,从梁国公主的营帐出来后,就一言不发地上了马,发疯似地纵马狂奔起来。
月湖是大王子的领地,二王子喜欢这儿,他儿时曾在这里捡到一只兔子,他想养着,只是后来被大王子部下不留意,混在猎物中吃掉了。
当时他跑到月湖,哭了一晚上。
大王子听说后,又给他抓回来一只,二王子气恼地说不要,他只要他的那只。
“王子!”侍从气喘吁吁地走到他身边。
翟聿坐在月湖边,嘴里念叨着。
“萨仁……”
那是他给自己的兔子起的名字。
他在月湖边找到的,小巧又可怜的生灵,它看到自己靠近,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凑近过来。
那是只很亲人的兔子,他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它的脑袋上,兔绒磨蹭着掌心,他把它抱在怀里,感受到它散发的温热气息。
和那人掌心是同样的温度。
可是她拿着兄长送的宝石匕首,兄长曾说,那是要给新娘的礼物。
她会和萨仁一样,从他身边离开。
“王子……”侍从担心地靠近他,“您怎么哭了?!”
翟聿把脸贴在手臂上,泪珠在脸上被风干,盐分被风锁住,粘在皮肤又疼又痒。
“我的兔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