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京一拍手说，“咱俩想一块去了！《倚天屠龙记》里面讲过张无忌摘了几枚不知名的果子，形容它鲜美绝伦，说桃子没它爽脆，苹果没它香甜，梨子没它滑腻，这里就提到了苹果，苹果原产欧洲，元朝末年才传入中国，苹果这个称呼也是到明朝才有的！对不对？还有，《神雕侠侣》里提到了玉米......”
    “谁跟你想一块去了！”邱默识哭笑不得。
    孙宁呵了一声，说，“大家见笑了，他这人就这样，最喜欢考据，总是捧着四大名着挑错。自诩读书多，见识广，总忍不住人前显摆一二，今天，二嫂和鹿鸣来了，那更要好好在美女跟前卖弄一番了。”
    张维京被说卖弄，也不生气，“别提了，我看的都是闲书，钻研的也是没营养的细节，根本上不得台面！当日在嘉阳，饭桌上随口讲了几句，被邱叔拉住一顿拷问，那天我真是遭了大罪了，问得我，是汗出如注啊！”
    大家都笑。
    邱默识说，“那不是拷问，那是难得遇到知音，我父亲也喜欢考据，不过钻研的多是医术、易经。他的爱好在嘉阳几乎都没有能交流的朋友，比如他喜欢手绘一些草药的图集；喜欢随手画一些繁复、堆砌的图案；有几年他喜欢织渔网，手指翻飞，织得又快又好；有时候坐在院子里，把一个角落画得细致入微，他画自行车，连车把上的反光、针织车座套的纹理、轮子的花纹、还有车轮下铺的红砖缝里爬动的小蚂蚁都极为逼真......”
    邱鹿鸣都听呆了，她还真没注意父亲的这一面，她只知道，父亲偶尔会去找他那个不愿礼尚往来的姓张的朋友，一起钓鱼、下棋，或者跟文化馆几个人一起拉拉二胡，吹吹笛子。
    父亲的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他的病人，留给自己和家人的并不多，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多，家里的话都让母亲说了。
    父亲只是习惯了行动，他用自己的言行，默默影响着自己的儿女。
    张维京有些得意地说，“我看过邱叔箱子里的书和画册，让我开了眼界，我奶奶总说梁思成梁先生的建筑图纸独步天下，无与伦比，我倒觉得，邱叔也能与其比肩！”
    “不敢不敢！”邱默识连忙摆手。“我父亲只是个普通医生，维京这话言过其实了。”
    “我说的是真实感想。邱叔那一架子书，说实话，并没有我老爹的多，但那箱子里，有不少珍贵的手抄本、影印本，我都没见过没听过，就冲这些书，我还得找个机会去嘉阳！
    还有，自从那天班门弄斧之后，我就破罐子破摔了，脸皮也厚了，根本就不怕别人取笑我显摆卖弄了！”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大家又哄笑起来。
    张维京又说，“来来来，菜上了一半，大家边吃边聊，今天的接风宴算我的，谁也别和我争！大家共同举杯，欢迎二嫂和呦呦的到来！并预祝呦呦考试顺利，全部过科！”
    大家纷纷应声碰杯，邱鹿鸣抿了一小口白酒，就放下了酒盅。
    几位男士却全都滋溜一下干了，张维京抓起茅台酒瓶要给大家斟酒，邱默识一把接过来，费远航也起身抢着倒酒。
    费远航是六七年生人，比邱默识这个未来的舅哥还大一岁，但他乖乖地开口闭口三哥，这会儿正拿起酒瓶要先给邱默识倒上，邱默识连忙指指张维京，费远航就伸长了胳膊，给张维京倒满酒杯，才给邱默识倒酒，又要给方圆倒，方圆以手盖杯，“我就这一杯，尝尝就行，多了就得出洋相了。”
    孙宁也劝方圆再喝一点，“这酒好像有十几年了，八成是维京从他家老爷子酒柜偷出来的，不喝白不喝！”
    方圆坚决不喝，也不许邱鹿鸣喝。
    孙宁也不多劝，喊来服务员，又点了几罐饮料。
    大家边吃边聊，邱鹿鸣说起当年二哥带她来京旅游的见闻，“咱们北京的大爷大妈最牛气，在街头聊天时，都是眼光下斜，用鼻子说话，谈的也都是国家大事和世界局势。甭管别人提到谁，他准说：这人我熟啊！谈论起领导人的家长里短，那语气都跟说自家子侄一般，仿佛只要他一声吆喝，人家都得溜溜过来给他请安！发现我们是外地人，下巴都扬起来，眼神上下一涮，我就立刻有种草民蚁尘的自卑感。”
    邱鹿鸣没说的是，现在的北京人礼节比之六十年前少了许多，京腔也有些变化。
    孙宁笑得不行，指头点着邱鹿鸣，“你这丫头也是个刁钻的，你三哥总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你看看这小嘴，好在哪儿了，嫁到谁家都够婆婆受的！”
    “我可是嘉阳有名的笨人老实人，孙宁姐一定是因为我一下子就说中了你们北京人的某种特点，觉得恼羞了，才反过来诬陷我刁钻呢！”
    “看看，我说没屈了她吧！”孙宁笑着对费远航说，“你有姐妹吗，口才如何，厉不厉害，能不能压制你这媳妇啊？”
    费远航只是笑，也不接话。
    邱默识又说西安人的自豪感，张维京则说起上海人的优越感，成都人的松弛感，一时间，大家畅所欲言，恣意编排起各大城市，饭桌气氛也高涨起来。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题免不了又落到唯一的孤家寡人邱默识身上，他连连摆手，“嗐，我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吧，不急不急。当老儿子就这一点好，轻松！不用继承父志，不用太有出息，前头两个哥哥担负了一切，就连最严峻的高三，也因为有呦呦的成绩垫底，变得毫无压力。”
    邱鹿鸣冲他使劲翻了个白眼。
    邱默识笑着看费远航，“这回，说不得就让我妹先结婚了！”他举杯说，“远航，你们好好的，呦呦是个实心眼儿的，认准你了，就会对你好一辈子！”
    费远航降低杯口，“是，三哥。”
    邱默识用拇指和中指掐着酒盅，食指腾出来指着费远航，“他们都说我们邱家是文化人，错！远航，在嘉阳，你们家才是正经的文人，你们父兄三人都是温文尔雅有风骨，我家不是，我妈上班忙，我们哥仨都是放养长大，自己照顾自己的。
    稍大一些，我和我二哥又为了那些欺负和取笑呦呦的人，打了无数次架，哈哈，二嫂你是被我二哥那张脸和警服给迷惑了，他那时候差点就进看守所了哈哈！那个劫道的，太便宜他了！还让我爸给他手术！才判十年！真是便宜他了！我要在家，非打他个半死！
    费远航，你要敢欺负我妹妹，我第一个杀回去，干死你！”
    邱默识似乎喝醉了，说的话越来越狠。
    孙宁和张维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