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看着眼前的男人悠悠道：“为何回来？”
众人瞩目中，宁采臣坚定道：“采臣，想带你离开。”
聂小倩释然笑道：“不过一纸之缘，数面之交，何必呢？”
这话显然是无法劝退宁采臣的：“十二年前，小倩姑娘关怀、鼓励采臣……”
话还没说完，聂小倩就已经转过身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宁采臣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道：“小倩姑娘对流浪的小狗也很照顾，纯善之心，始终如一。”
微微沉默后，聂小倩悠然叹道：“可我的手杀过人，染过血。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仁义礼智么?”
“那……何为仁义礼智?”
聂小倩还不待回答，宁采臣便坚定道：“杨家镇上，那几个抛妻弃子、强扰民女之徒，都是你杀的吧，他们死后，邻里之间反而传为快事。”
迎上聂小倩的目光，宁采臣眼中满是赤城：“采臣所欣赏和认同的，并非他们奉为圭的金科玉律。”
这话显然是触动了那颗早已冰冷麻木的心，聂小倩面容上不觉出现愁苦之色：“……我身中姥姥咒术，走不掉的。”
宁采臣微微一愣，但马上又笃定道：“凡咒术定有解法。只要先逃出此地，纵是走遍天上地下，采臣也定会为姑娘寻得生路。”
……
阿初焦急道：“宁大哥真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啊！”
燕赤霞也不觉点头道：“不错，此番他们应当是陷入姥姥幻境之中。这才对所处之境地的不妥没有察觉。”
“这般幻境之中，如人在梦里，心猿意马，贪，嗔，欲念都会无限放大。少年人能如此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移，着实难得。”
……
两人夸赞间，水幕幻境之中聂小倩已然是心乱如麻。
“你走吧，若是姥姥追来，我会拖住她。”
宁采臣微微皱眉，却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聂小倩转身焦急道：“公子不愿？”
宁采臣神情凝重得拱手道：“小倩姑娘已经救了采臣两次，这一次，采臣会拼了命来救姑娘。”
“我们……一同走吧。”
这话终究好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小倩脸上冰冷不复，面颊微红道：“好，我们快离开这！只是，这究竟是何处，我也不得而知。”
宁采臣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却见他背后竹篓中拿出一方镜面罗盘，微微调整又燃起一张黄符来。
很快，符纸之力加持下，那罗盘指针不断变化，似是指路。
聂小倩看得出神，宁采臣调整得差不多后，却是伸手将聂小倩手掌紧握：“小倩姑娘，这边！”
……
阿初惊喜道：“哇哇哇，他们牵手啦！”
被不断捶打着肩膀的蒲松龄面容痛苦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姜毅心中也颇为感动，悄默把手也伸了过去。
怡情独属的手很柔软，温热的手忽然被握住，扭头看了过，大眼睛中却有一丝娇嗔。
姜毅脸皮厚，握住就没打算松开，凑过去低声道：“姥姥应该马上就要发飙了？”
这转移话题之术永远好用，怡情独属不解道：“为什么？”
姜毅没有解释，只是努了努嘴示意继续看。
……
宁采臣的罗盘显然是有用的，两人行进间已然似是走出了迷雾范畴。
“看你施法，似乎颇为生疏。”
随着聂小倩这话开口打破沉寂，宁采臣明显有些脸红。
“采臣惭愧，因无心问道，只学了这三脚猫功夫。若早知有今日，还是应该多学些防身术法……”
聂小倩多有好奇，两人之间又凑近了些许：“无心修仙，又不愿入仕，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兴许是被聂小倩第一次问及自身的事情，宁采臣心中一动，脚步都出现了停顿：“采臣所愿……”
话刚刚出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破空响起。
紧接着姥姥那妖媚的声音就传来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展望未来?”
宁采臣下意识护在小倩身前：“是姥姥！”
马上的，一尊如山岳般高大的姥姥虚影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聂小倩心中一定，安抚得搭在宁采臣衣袖上柔声道：“此为传音，姥姥并不在此处。”
看到两人你侬我侬，姥姥虚影恶狠狠道：“小倩，你是我最喜欢的宝贝姑娘，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姥姥我便教你破局之法。那道咒术……”
姥姥狰狞一笑道：“只要你吃了宁来臣，自然解了。”
这话明显让众人都不由一惊，
……
阿初急忙问道：“神君，这世间真有吃人能接咒的法门吗？”
燕赤霞微微颔首道：“妖鬼之道与我神道大相径庭，以人血肉神魂为引也属常态。”
蒲松龄马上摇头道：“应该不是，这应当是姥姥所说的气话。”
哮天犬“汪汪”了两声也跟着附和道：“我家神君说有，那肯定就有。”
阿初气呼呼得捶了下哮天犬脑袋，直将小狗子疼得龇牙咧嘴。
燕赤霞也不气恼，出声道：“继续看着，姥姥既然开口，应该还有后手。”
……
水镜中，姥姥看着沉默的两人再次疯狂肆意大笑：“宁书生，你若是怕了，也可以把她杀了。小倩不顾我咒法走出兰若地宫，此刻她一身法力全数被禁锢，现在的你，杀她可是轻而易举啊，哈哈哈!”
“我绝不会伤害小倩姑娘!”
听到这话，姥姥眼神中的嘲讽更甚：“呵……我怜你们这对痴情人，若你今天把她杀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我还会为她再聚魂魄。”
“小倩啊！姥姥对你，可比这野男人更情深义重?”
宁采臣勃然大怒：“你……”
但马上的，法力波动彻底消失，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
聂小倩看着眼前牵着自己手的男人，缓缓松开手掌悠悠叹息道：“姥姥已经走了，再费口舌，也是无益！”
……
老虎咋舌叹道：“姥姥这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天下谁人不识君道：“这不全都是破绽百出的废话吗？”
姜毅摇头道：“破绽百出是真，不过杀人诛心也是真。读过《三体》的都知道，猜疑链一旦形成，就必然会谈判破裂出现火并。”
老虎赞同点头道：“对，这招阳谋就绝在这里。你纵然没有害人之心，但怎么就知道别人不会害你？一旦稍稍有了防范，那就从感情中撕裂出一道缝隙。渐行渐远也就成了必然。”
阿初显然是听到了这话，马上急匆匆道：“宁大哥和小倩才不会互相猜疑呢！”
老虎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老实说，这局放在民智大开的现代社会，想要破开也极为不容易，何况宁采臣和聂小倩一人一鬼。
人知鬼恐怖，鬼之人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