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狮峰岭剿匪
作者:杨东门   风雪谣最新章节     
    救走柳萤的人的确是聚义帮的大当家王箭。
    王箭素知柳萤有报仇雪恨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不停的寻找机会。可是这一次她自己一个人独自前来,全不顾念自己对她的一片深情,让王箭非常生气。
    当年柳萤只有十岁,和家人逃出来后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后来家人生病死了,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又能如何生活,只好在街上乞讨。可惜被人贩子看中她一副好皮囊,把她拐卖给了青楼。她忍辱负重学习各种技艺,最终因为色艺双绝名动江南烟花巷。也就是在那里,十五岁的柳萤遇到了二十五岁的王箭,这时候的王箭已经是江湖上绿林帮派的首领了。
    或许是在王箭身上嗅到了江湖草莽刀尖舔血生活的气息,柳萤将自己的身世全都告诉了王箭,请求他帮自己报仇雪恨。王箭感动于这个年轻姑娘的坚持,帮她赎身带她离开了烟花巷。从那时起,柳萤日日辛苦练功,她将自己一生的委屈和内心的仇恨都倾注在刀剑中,最终以高超的刀法立足于江湖,并成为了聚义帮的二当家。
    聚义帮是王箭祖传的生意,虽然最开始也是匪帮,但是经年积累后在当地根基深厚,有了自己的田产和正当赚钱的营生,倒也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打家劫舍。而且王箭为人颇有侠义,对江湖上落难的草莽英雄总是尽力帮助,多年来他约束手下,与官府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是以相安无事存在了多年。
    十一年来柳萤和王箭一起生活,一起习武,王箭丝毫不介意柳萤的过往,想要娶她。可柳萤不愿依照世俗与他拜堂成亲,甘愿与他做一对江湖野鸳鸯,两人早已经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柳萤对王箭既有感恩之情,又有敬佩爱慕之意,他既是恩人,是爱人,更是亲人!因此这次柳萤打探确实了仇人的消息,知道这件事闹出来了非同小可,朝廷一定会追究到底,她不愿意连累王箭和聚义帮,更不想带王箭一起来冒险,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王箭最终还是赶来了,还出手救了她。此刻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出手杀了钱大人一家,不过她既然亲眼见到大仇得报,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说及此事,两人都无限感慨,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摆脱了追兵后就启程回了聚义帮。
    ……
    深夜,狮峰岭龙虎帮山寨的虎啸堂中,匪首王老虎和裘天霸、裘海霸兄弟正会坐饮酒。
    王老虎右手拿着一把匕首,从桌上的烤全羊上割下一块肉,边吃边说:“仇老兄,你这次可是让小弟我开眼了,在京城闹出这么大动静还能全身而退,这州县里到处是你们的通缉令,你老兄愣是一点事没有,还给小弟带来这么好一笔生意。”
    裘天霸故作深沉的说道:“唉,这次也是大意了,折了十几个好弟兄,我心里实在是愧疚的很。不过幸亏遇到贵人相助,这才能逃出生天。”
    王老虎笑说道:“咱们这等抢家劫舍的人,还能遇到什么贵人?”
    裘天霸故意沉吟半晌,慢吞吞开口问道:“老弟你在山里的日子过的还舒心?”
    “唉,有什么舒心不舒心的,官府年年喊着剿匪,时不时派衙役捕快出来搜山,撵的我们和兔子一样满山跑,幸亏这几年附近几个州府旱灾、水灾,天灾不断,天下不太平,流民一多,官府顾不上我们,这才有几天安稳日子。”王老虎大大咧咧说道。
    裘天霸立即接口说道:“眼下有条路可保你我兄弟一生富贵,而且从此销了以前的旧案,再没有官府与你我为难,不知道兄弟有没有意向?”
    王老虎闻言将手中肉块一扔,两眼发光说道:“还有这等好事?”
    裘天霸接着说道:“此次在京中得遇贵人,他在京中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我能在到处都是通缉令的地方来去自如,多亏了他给的令牌,他眼下需要人手为他做事,如果老弟你愿意带队投诚为他效力,凭我们兄弟的功夫,早晚有出头之日。”
    王老虎不相信的说道:“真要是这样人物,那手底下还缺能人使唤,我看怕不是官府出的暗招,想把我们兄弟骗过去收拾了。”
    裘天霸哈哈大笑说道:“王老弟放心,贵人在朝堂上位高权重,可是总要有人帮他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事,你我兄弟正好合适……”
    裘海霸也笑道:“要真是官府出的暗招,我们兄弟现在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和王老兄你喝酒聊天呢!”
    顿了一顿,裘天霸又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们俩兄弟现在就在帮这位贵人做事,今日老兄的这笔生意还是他介绍的。我让你们扮成灾民抢劫杀人,趁着这天灾和混乱的世道,官府又能如何,这样既能帮贵人除掉心腹之患,又能让兄弟们大发一笔横财,有何不可。”
    原来裘天霸从刑部天牢逃出来后已经被三皇子收买,归顺了三皇子。他后来在洪州找到了自己的胞弟裘海霸,两人将那账本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了了三皇子一个大心病。恰逢户部钱大人丁忧回乡,三皇子原本就对钱大人心怀不满,这次他出了这么大篓子丢了账本,离京前竟然还敢暗中要挟三皇子让他帮忙在京中斡旋,好保住自己的官位。三皇子担心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人离京后又不好控制,因此下定决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天灾做掩护,让裘天霸暗中杀掉钱大人,他在京中重新扶持自己人做了户部尚书。
    王老虎听了裘天霸的话,思索片刻说道:“真要有这样的事,他利用完我们,还能留着活口吗?”
    裘天霸狞笑着说道:“如果有一天他真要除掉你我,这刀剑在我们手上,大不了再反出来重新占山为王继续做这打家劫舍的营生。依我说,富贵险中求,不如干它一场,也好过在这山里憋屈。而且我听说,朝廷这次派了一位钦差大将军,是铁了心要剿匪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没了退路。”
    裘海霸在一旁帮腔道:“王老兄,咱们为匪为盗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富贵快活么?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不干它一票不是太可惜了么……”
    王老虎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时山寨外面一阵喧闹声,喊着:“二当家的回来了——”
    一个四肢粗壮、体型彪悍的糙汉从外大踏步走进来说道:“大当家的,我们回来了,这次真是干了一票大的,这绝对是个大贪官,兄弟们搜刮到好多值钱的东西,还有两个漂亮娘们儿……”
    说着就有人抬着几口大箱子进来,后面跟着几十个弟兄。箱子里面放着许多只布口袋,布口袋里可以隐约看到都是金银珠宝,看来是负责收赃的兄弟们交公出来的。随即又有人扛着两个五花大绑、被破布塞着嘴的年轻姑娘进来扔到了地上。
    只见其中年纪较小、瘦瘦弱弱的那个姑娘吓得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而另一个装扮华丽、年纪较大些的女子却面无惧色,在地上不停的伸腿想要摆脱绳索。
    王老虎示意手下给他们松绑。
    摆脱捆绑后,那年纪较大些的女子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冷冰冰的环顾着四周,面色平静, 却既不逃跑也不说话。年轻些的抖抖索索站起来,怯生生的站在年纪较大些的女子身后。
    王老虎大笑着对年纪较大些的女子说道:“好!有胆色。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那女子冷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在城里给有钱的老头子做夫人,到了山上无非就是给土匪做夫人,横竖都是伺候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边伸手安抚着那吓的抖抖索索的小姑娘,一边继续说道:“这小姑娘是伺候我的丫头,胆子小,你们别吓唬她。”
    原来这位姑娘是钱大人回乡守孝时偷娶的第十房夫人,土匪来家时她正和丫头喜鹊在屋中收拾准备就寝,结果土匪见她们长的年轻漂亮,没舍得杀,给掳到山上来了。
    这群土匪今夜折腾了一个晚上,此时已经到了凌晨,天空开始泛白,太阳快要升起,天要亮了!
    虎啸堂中众人正在说话,忽听外面传来报信的警戒哨声,一个匪众跌跌拌拌、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喊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官府攻上来了。”
    王老虎一拍桌子怒道:“妈的!这些县衙的捕快,闻着味儿又追过来了,老子迟早收拾他们。”
    回报的匪徒忙说道:“不是县衙的捕快,好像是朝廷的官兵,大批的官兵!”
    裘天霸立马站起来开口说道:“老弟,不能硬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打出去再说。”
    王老虎招呼堂中兄弟说道:“让外面的先顶住!照老规矩,大家分散开往密林里钻走野路,先闯出去再说。”
    说完就带着兄弟们向外冲杀,临走前还不忘吩咐把钱带上,匪众们又立即上前各自拿起一口袋金银珠宝往外杀去。惊慌混乱中竟然忘记了还有两个漂亮女人,她们俩就被随后冲进来的燕秋等人给救了。
    这一夜一日,萧凌风带着大军重重封锁了整个狮峰岭细细搜查。王老虎带着手下冲出第一层包围后他手下的弟兄就已经死伤大半,等最后逃出狮峰岭时几乎是全军覆没。要不是王老虎和他的几个亲信弟兄对地形熟稔于心,又有茂密的山林掩护,他们也早就被抓住了。勉强逃出的几人仗着武艺高超杀出了一条血路,顺着被野草掩埋的崖边小径逃出了包围……只见王老虎身边两三百兄弟只剩下几个人了,外加裘天霸两兄弟,且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其余的匪众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不过这群家伙真的是要财不要命,有幸逃出去的几人在逃跑途中倒是都没有丢了钱袋子。
    ……
    萧凌风带人从钱大人府上追出去后,梅傲雪就独自一人回到了济民药局。躺在床上的她心中想着钱大人府中血腥的场景,想着柳萤的身世和仇恨,想到那些残忍的杀手,忍不住担心起萧凌风一行人的安全来,一整夜思来想去的睡不着觉。
    第二日起床后,梅傲雪强打着精神在济民药局忙碌了一早上,等病人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她就急急忙忙的去县衙打听情况,结果却被侍卫告知萧凌风等人还没有回来。
    虽然她心中猜到他们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县衙看看。下午她在济民药局忙碌了一会儿之后,抽空又来了两次县衙,得到的消息却还是人都没有回来。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梅傲雪又去了一次县衙,萧凌风等人依旧没有回来,她心情沮丧的回到了济民药局,心中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整个晚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吃晚饭的时候几位大夫在一起说话,好几次她都没有听到别人叫她,搞的大家都以为她生病了。她不愿提起昨夜发生在钱大人家中的惨案,因此就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心神有些恍惚,休息一下就好了,大家也就体谅她,劝她吃完晚饭早些休息。
    晚饭后,梅傲雪在自己的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眼见着又要到深夜了,天空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也不知萧凌风到底回来了没有。
    她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于是撑了把伞偷偷溜出了济民药局,朝县衙快步走去……
    走到半路上,却见一个英姿挺拔的身影沿着空旷的街道大踏步迎面走来——正是萧凌风!
    “萧将军!——”梅傲雪惊喜的拎起裙摆朝他跑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后微微喘息着问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萧凌风微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下雨了,你怎么不撑伞呢?”梅傲雪努力将手中的雨伞撑高些,想要将萧凌风也罩在伞下。
    萧凌风轻轻从她手中接过雨伞帮她撑着,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还是淋在外面,他微笑着说道:“没事儿,小雨而已,我本来就已经淋湿了,也不会更湿……”
    “你们都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们都很好,没有受伤!”
    萧凌风进城后刚一回到县衙就听侍卫说梅傲雪今日来过好几次,虽然此时夜已经深了,但他心中实在担心梅傲雪,因此等不及安顿好换身衣服就想先去济民药局看她一眼,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她。
    “夜深了,你怎么跑出来了?”萧凌风温柔的问道。
    “我有点担心,所以想去县衙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昨天晚上的杀手那么穷凶极恶,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担心你们会出什么事……”梅傲雪低声说道。
    雨夜中,借着街边商铺客栈和民宅里零星微弱的几点灯光,他只能隐约的看清她的面容,可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话语中真真切切的关怀和担忧,心中一暖,萧凌风很想将她揽进怀中抱着她、安慰她,却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缓声说道:“我们都没事,让你担心了……夜深了,我送你回济民药局吧?”
    梅傲雪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转身沿着街道慢慢向济民药局走去,雨不紧不慢的下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深夜变的愈发寂静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梅傲雪开口问道:“这么晚了,萧将军出门是准备去济民药局吗?”
    “呃……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也有点担心你们的安全,所以想去济民药局看一眼。”萧凌风轻声说道。
    “我们都挺好的!昨夜的事情……我没有对其他人讲……”
    萧凌风默默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几位大夫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让他们再担心其他的事情了……你也是,别去想那些事情……”
    梅傲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是她恐怕很难做到,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血腥恐怖的场景,就算她不想去回想,可是那一双双死人的眼睛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如果感到害怕的话……就……想我好了!”萧凌风玩笑着说道,“我是将军嘛,杀人无数,身上煞气重,可以驱邪避凶……”
    梅傲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我说真的!你想我,我会帮你把你心中那些让你害怕的东西都赶走……”萧凌风一本正经的说道。
    “可是萧将军一点都不凶神恶煞啊!”梅傲雪笑着说道,“我觉得根本就不会有用。”
    “你先试试嘛?说不定有用。”
    “那我还不如在门上贴上神荼和郁垒的神像,再随身带把桃木剑辟邪呢!”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有用就行……”
    “那要不要再请一张钟馗驱鬼的神像一并贴到门上……”
    “神像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萧将军身为朝廷大将都说出这些‘煞气重、驱邪避凶’的鬼话了,还会担心神像太多供奉不了吗?”
    “不是担心供奉不了,是怕神仙们为了驱邪争功打起架来,反倒忘了守护你怎么办?”
    “那我还是想你呗!让你来驱邪避凶!”
    “嗯!我一定帮你……”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济民药局,夜已经很深了,济民药局的病人和大夫们早都已经回房安歇了。两人怕打扰到其他人,便都闭口不言了。进了院子后,沿着院落中的回廊,萧凌风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
    刚才两人一路撑伞走过来,萧凌风手中的雨伞一直都稳稳的偏向她,可是轻风吹过带起的雨雾,还是让她的脸上身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裙摆也被溅起的雨水沾湿了。此刻在游廊上灯光的映照下,萧凌风看着她略有些潮湿的面容和头发,盯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怎的,觉得此刻的她无比的温柔妩媚,他不由得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告辞:“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萧将军!”梅傲雪叫住了他,将他刚才收起立到房间门口的雨伞拿起,递给他说道,“还下着雨呢,你带着伞吧?”
    萧凌风微笑的看着她说道:“不用了,反正已经湿了,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行了……”
    “那你快点回去,喝点热姜汤,别生病了……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萧凌风便转身离开了,结果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又传来了梅傲雪的声音:“萧将军!——”
    萧凌风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带疑惑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她。
    梅傲雪缓缓上前两步,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温柔的开口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萧将军冷血嗜杀,如果你是指自己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的话,我也希望萧将军别去回想那些事情……保境安民是你们的职责嘛,但是——如果有的时候你也感到有一点点害怕的话,那就想一想阳光雨露、青山绿水、日月星辰……再想一想我们这些朋友,好不好?”
    萧凌风温柔的凝望了她许久,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走在飘着小雨的寂静深夜中,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贴身放着梅傲雪为他包扎伤口时留下来的那方手帕,现在他似乎再也不想把它还给她了。
    望着萧凌风阔步离去的背影,梅傲雪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明明萧将军就是一个好温柔的人,心中想到他,好像真的就没有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