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时间没有流逝？叶小柒分不清。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服下洗髓丹就在刚才，随着那种下落感消失，一切都沉甸了下来。
    见过的魂魄多种多样，唯一没见过自己的魂魄。
    周身一片漆黑，而她，发着光。
    淡淡的，还带着凉意，像是黑夜中的一弯月亮。
    那股束缚感消失了，让她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也没了，她就像是一片羽毛，停在无尽的黑暗中，分不清方向，也没有任何重量。
    叶小柒觉得自己死了，又好像没死透。
    她有很清晰的认知，眼前是缥缈的黑暗，脚下是雾霾，雾霾下方，是无尽的深渊。
    除此之外，只有让人心慌的安静。
    她缓缓低头，那雾霾中似乎有什么轻颤一下，奇异的感觉。
    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叶小柒就觉得脚下那片深渊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盯着她，压迫感十足，却没有什么恶意。
    强大，威严，带着期盼的召唤，又似乎，不太想让她过去。
    她张了张嘴，迟钝地问道。
    “谁？”
    没有声音发出，周遭出奇的静谧。
    叶小柒就那么望着下方的深渊，沉寂良久，心头无端起了一股悲伤之意，那种无力的悲凉，让她莫名想要落泪。
    “你是，谁？”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缕光丝从她身上探出，带着轻柔的力量抚上了她的脸颊，似是要帮她拭去不存在的眼泪。
    叶小柒缓缓抬眼，便见她身上宛如月亮般的光芒一点一点卸下，慢慢在面前凝聚成了一个淡淡虚影。
    女子一身宽袖白袍，纤腰一束，满头青丝用红绳束起，一双秋眸似水，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她。
    叶小柒怔在原地，想抬手，却发现自己做不了任何动作。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只莹白的手在她脸上来回轻拭。
    似是发现她眼底的难过，女子弯腰低头，轻吻在她的额间。
    “月儿，我的月儿。”
    轻柔的声音只在叶小柒心中响起。
    怀抱短暂，淡淡的，有轻微的凉意。
    娘亲，是娘亲？
    是她的，娘亲？
    叶小柒忽然有了力量，抬手想要抱住面前的人，可触碰之下，虚影却突然散开了，一同散开的，还有她狠狠揪起的心。
    缕缕光丝缠绕上她的脚踝，腿部，腰身，胳臂，手腕，她忙不迭地去抓。
    抓住了。
    身体也在这一瞬有了重量，带着叶小柒朝下方的深渊飞去。
    透过层层雾霾，耳边隐隐有凄厉的哭嚎声响起，伴随着数不清的负面情绪。
    恐惧，不甘，愤怒，嫉妒，憎恨，消极，稍稍不坚定就会被之影响，然后拖入黑暗与他们融为一体。
    越是往下，那些负面情绪就越是强烈。
    不过很神奇的，叶小柒并没有害怕，反而很安心。
    周身轻柔的力量为她驱赶了一切恶意，意识没有被影响，反而越发清醒，清醒的知道她必须要在这些负面情绪深处找到什么。
    可是，她要找到什么？
    念头出现的突然，从迷茫到坚定。
    一路往下飞，哭嚎声越发凄厉，似是能刺破耳膜，沉闷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黑雾中偶有虚影出现，扭曲，丑陋。
    周身的光芒更亮了，为她挡下那些繁复的情绪。
    叶小柒紧抿着唇，静下心来，努力摒弃周遭一切，细细的聆听。
    便听得那层层叠叠的哀嚎中，似有铁链拖动的声响，她心中一动，往下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许是知道了她的意图，黑暗中道道虚影如鬼魅般浮现，嘶吼着，尖叫着朝她扑去。却在触碰到她时惨叫一声，像是被火灼了般快速将手抽回，扭曲着身体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前行。
    阴魂太多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让人止不住的头皮发麻，虽然叶小柒也不知道现在的她有没有头皮。
    身她死死控制着身体不再往下，动用不了任何力量，如果强行闯过去......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几番冲撞后有些暗淡的光芒，隐隐觉得不能那么做。
    调头？可身上的意识似乎不允许。
    就在她和自身对峙之时，深渊的最深处骤然响起一声凤鸣，神圣，嘹亮，瞬间穿透黑暗。
    层层叠叠的虚影快速退散，叶小柒心下一松，继续往下，追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在深渊最底处看到了一道狭窄的裂缝。
    没有任何犹豫，她就那么钻了进去。
    千年黑暗里亮起了一道淡淡的光芒，浓郁的血腥中，庞大的身体挣扎着站起，带动穿透身躯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它收起翅膀，任符文流转，撕扯着它的神魂。
    气息喷薄，越发粗重，它就那么静静站着，似是要让来人见到它最体面的模样。
    千年了，凤临的神明，不会倒下。
    叶小柒终于又看到了那双硕大赤红的眼睛，身体继续下落，直到停在那道巨影面前。
    只一个对视，叶小柒的觉的灵魂似乎都在颤栗。
    神圣，威严，让人不敢仰望的强大，哪怕重伤至此，无意识的威压也让她有种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的逼迫感。
    只是这种恐惧中掺杂着一缕不明的羁绊，像是共鸣，让她不自觉伸出两只手，走向它伤痕累累的羽翼。
    “......疼吗？”
    凤凰没有动，只低头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似乎是贪婪她身上的光亮。
    叶小柒几步凑近，如愿地摸到了它垂下的翅膀，而就在这时，她右手腕处散发出一阵赤红色的光芒。
    刚想收回手，却有一滴炽热的鲜血滴落其上。
    她一惊，就见手腕上的胎记像是花骨朵般绽放开，层层花瓣显现，最终绽开出一朵红莲。
    一瞬间，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山谷，叶小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凤鸣声起，无数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她看了战争，看到了杀戮，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
    看到修者对峙，和尚谈笑间捏碎人的头颅，鲜血染红了他的袈裟，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一般。
    灵力碰撞之下，山石被夷为平地，破城满目疮痍，如同世界末日。
    她看到数十位白袍的男子焚香沐浴，以一国气运为引，寿命为祭。
    召神鸟降世，斩神灭佛。
    看到和尚重伤，转身投进滚滚岩浆。
    火山爆发，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涌向山下城池。
    凤鸣声安抚着苍生，赤红的身影冲天而起，带着决绝没入火山之中。
    凤凰没有涅盘，而是被道道从火焰下伸出的锁链束缚，将它重新拽进了岩浆之底。
    天地震动，山石塌陷，最后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画面在此停住，叶小柒浑身一颤，猛地清醒过来，这次是真的清醒了过来。
    没有深渊，没有黑暗，没有白光，也没有被困住神兽。
    窒息感让她彻底回归现实，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朝上游去，可还不等露头，人就被强行弹出了空间。
    身体自主吸收着灵气，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已经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