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够看到林介，紫苏的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别想歪了，只是家人的那种感情。
    “那我们说正事吧，小林你推荐的那个男主角人呢？”罗导演目光从紫苏身上移走，看着林介正色问道。
    林介看向紫苏：“常将呢？把他叫过来。”
    紫苏眼神微微有些诧异：“叫他过来吗？”
    林介点了点头。
    紫苏表情恢复正常，微微点头就出去叫人了。
    没过一会，一个中年男人在紫苏的带领下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看到常将的第一眼，罗导演就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位大叔似乎有些太不修边幅了。
    这是演员？
    这是摇滚颓废歌手吧？
    常将对于年轻董事长叫自己也是有些疑惑，他才来公司不久，而且是因为前途一片灰暗才试着碰碰运气来芥末娱乐公司面试，没想到顺利的通过了。
    公司的环境和氛围他都挺喜欢的，甚至看着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颓废了很久的他也有些心动了。
    不过那些残酷的过往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再也燃不起一丝激情。
    这是常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林介。
    看到林介的时候，常将心里想的是，嗯不错，还挺帅，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分上下。
    如果让罗导演和紫苏知道他心里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去你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怎么敢和林介比的啊？
    只不过年轻董事长脸上的微笑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和大脚趾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为情。
    “穿拖鞋上班是不是太潦草了一些？”年轻的帅气男人微微笑着问道。
    常将语气平静的回复道：“对不起，下次我会穿鞋子的。”
    他以为林介会斥责他这种行为，却没有想到林介摇了摇头：“我没有让你穿鞋子啊，夏天热穿拖鞋很正常的，很多女孩子上班也是穿拖鞋。”
    紫苏补充了一句：“洞洞鞋。”
    林介笑了起来：“是的，洞洞鞋。”
    说完，林介对眉头紧锁的罗导演微笑着介绍起了常将：“常将，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很久以前的男神，名副其实的影帝。”
    罗导演眉头紧锁不是因为常将的不修边幅，而是他在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自己曾经是不是听过。
    他猛地想了起来，在二十年前，确实有个叫常将的年轻人火的一塌糊涂，不过好像因为得罪了一些人，被雪藏，然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听说过，我想起来了。”罗导演看着常将，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记得你，而是因为你的老婆。”
    “罗导这话有些不礼貌了吧？”林介笑了笑问道。
    罗导演哈哈笑了笑，开始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小林你不要这样想我哈……我之所以说因为他的老婆才想起他，是因为他当时的老婆是天后文莉。”
    罗导演还笑着给林介介绍起来：“文莉你应该不知道吧？当初可是无数年轻人心中的女神啊，就和小沫现在一样。”
    “对了，文莉人呢？你们过的还好吧。”
    常将看着他们，眼神落寞：“也许吧，大家都说天堂是一个好地方……嗯，应该很好，反正比在我身边好。”
    林介和罗导演顿时傻眼，随后林介瞪大了眼睛看着紫苏……妈的，这是什么情况？
    紫苏眼神焦急，还有一丝无奈。
    她本来想提醒的，但是架不住林介和罗导演快人快语，说的很快。
    林介和罗导演对视一眼，觉得很是尴尬。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在人家的雷区蹦迪啊！
    不过常将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神情落寞：“哦，她已经走了快有十年了啊……”
    如果现在去网上查，其实是能够查到那些事情的，但是林介和罗导演都没有去查。
    这就导致了现在的气氛很尴尬。
    林介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
    罗导演也咳嗽了两声：“抱歉。”
    常将摇了摇头：“没事，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林介觉得自己再不讲正事真的会尴尬死在这里，他认真的看着常将说道：“我和罗导演有个剧本，想请你当男主。”
    常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变成了一丝戏谑：“老板，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演过戏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影响。”林介微微笑着说道。
    “会影响的。”常将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他说道：“我早就不是一个演员了……我什么都不是。”
    “那你是怎么进公司的？”
    “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查出来我以前拿过影帝吧。”
    林介：“……”
    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老常，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演员前辈，你的态度和情绪都让我很失望。”
    “抱歉。”
    “你没必要抱歉。”林介沉默了一会：“在最初知道你的时候，我还很高兴，心想我们公司来了个影帝……也正是因为只关注了这个，所以忽略了你的过往，该抱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老板言重了。”
    林介凝视着他：“你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你愿意出演男主角吗？”
    “不能。”常将注视着林介，认真的轻声说道。
    林介眼神失望，他有些头疼的喝了一口茶：“好吧。”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临走时，无所谓惯了的常将忽然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会看向林介：“我已经不是一个演员了，十年没有接触过拍戏，我甚至连基本的流程都忘了……而且我的形象也不适合当个演员。”
    林介好气又好笑：“那你适合做什么？”
    “清洁工，或者保安。”
    林介无语的抿唇，挥手示意他出去。
    等到常将离开以后，罗导演看着林介：“我开始第一次质疑你看人的眼光了。”
    林介摇了摇头：“罗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常将有多适合这个角色。”
    罗导演沉默着，轻声说道：“应该是以前的常将适合，而不是现在的常将适合。”
    常将拿下影帝的那部电影也是同题材的爱国电影，他的演技，他的形象，他的激情，让每一个看过电影的人都为之震撼，就像是亲眼看见了先辈们浴血奋战的身影，感动的泪流满面。
    那是林介第一次从一个演员的眼里看到信仰的光芒。
    但是现在的常将只有死气沉沉的阴霾。
    “当初发生了什么？”林介问道。
    罗导演摇了摇头：“你应该去问伍子奇或者萧水水，这件事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得罪了人，资源全无，后面好像文莉也是因为他受到了牵连，最后还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伍子奇和萧水水的名字，林介微微皱眉：“和他们有关？”
    罗导演摇头说道：“他们可能知道的多一些，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啊，要有关系也是和他们的长辈们有关系。”
    林介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现在怎么办？”罗导演问道。
    林介犹豫了一会：“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罗导演点头，起身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晚上的时间可拉不回一个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的溺水者。”
    林介没有再说话。
    ……
    到底有多久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到失望了呢？
    上一个对自己失望的人还是小莉吧？
    常将有些自嘲的想着，自己就不应该继续活着。
    可他又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啊，一个很可怜很可悲的人。
    常将承认，在听到林介让自己出演男主角的时候，那颗早已沉寂多年的心居然跳动了起来。
    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了文莉的模样，她柳眉倒竖，一脸生气又失望的看着自己，她问道：“为什么你不答应？难道你连带着我最后的心愿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吗？”
    常将很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十年没有演戏了小莉……我早就不是什么破影帝，我只是一个废物。”
    文莉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疼：“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去参加那场晚会的，如果我不去的话，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那些龌龊事……你也不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去打那个人……”
    “够了！”常将咆哮了起来，他咬着牙说道：“和你没有关系！那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太傻了，傻到居然让自己的老婆去……”
    常将泪流满面，他说道：“是我不对，是我被名利冲昏了头，是我不好啊！小莉，小莉！”
    文莉温柔的抱住他的头，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常将悲痛欲绝：“明明是我犯的错，可我为什么要伤害你，为什么要用刻薄的语言伤害你呢？小莉，我真不是个东西……”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小莉，你知道吗？除了你以外，我第一次在他人的眼里看到了失望……粉丝们不会再记得我是谁，至于我怎么样他们都无所谓，那些公司也只会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那些曾经很熟悉的人看到我也只会嫌弃……”常将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分享着自己的经历：“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啊，你要我好好的，不要死，要好好的站起来，要让其他人被打脸，要我努力回到我曾经的位置。”
    “当初我的头抬的有多高，这些年我的头就有多低。”
    “没有人愿意帮我，他们的眼里只有嘲讽和鄙视，还有不屑一顾。”
    “可是我在芥末娱乐公司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每个人看到我都会露出敬佩的目光，他们会叫我前辈，会叫我老师，会叫我影帝……”
    常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们是一群很可爱的孩子。
    “只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甚至只能尴尬的笑笑，却什么都帮助不了他们。”
    “那个年轻的董事长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给我推了个男主剧本……我想他是脑袋有问题，居然自己放着男主不当，找到我这么个废物。”
    常将的声音轻轻的：“可正是因为我很喜欢这里，所以我才不能当啊……我不能害了他们。”
    “……”
    芥末娱乐公司的顶楼天台，林介听着常将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一脑门黑线。
    自己脑袋有问题？
    你大爷的……
    来找常将的时候，紫苏小心翼翼的和自己说了一声，说常将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亲眼目睹了一切以后，林介平静的承认，常将确实精神有问题。
    要不然也不会抱着一根竖笛又哭又笑，自言自语。
    不过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让林介挺动容的。
    而且上来之前林介已经彻底了解了关于常将的过去。
    之所以让林介能够上来找他，除了他真的很符合自己心目中的男主形象以外，还有他离开前的那段话。
    只有对自己绝望的人才会表现的那么无所谓和挣扎。
    林介也相信一个真的对演戏没有兴趣的演员，是不会在十多年的时间里求了一家又一家公司。
    闲着没事做呢？
    进厂打螺丝都好啊！
    林介双手放在兜里，眼神淡淡的看着天边的夕阳。
    实际上常将精神有问题的事在公司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对这个影帝也确实很感兴趣，也很尊重。
    只不过影帝前辈经常突然痛哭流涕，或者自言自语，当时还把大家吓了一跳。
    不过慢慢的大家也就习惯了，觉得这可能就是成为影帝的某种神秘条件……
    对此林介无言以对。
    风吹起了林介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常将心里的念想，他不经意的回头，突然发现那个年轻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天台的入口，眼神淡淡的望着远处的夕阳。
    “老板？”
    林介淡淡的看向他，微微点头，然后继续站在原地看夕阳。
    常将微微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刚刚的样子有没有惹恼他……想来哪个公司都不希望公司里有一个神经病。
    林介什么都没说，只是站了一会走到他的身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可以坐吗？”
    常将连忙点头，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位置。
    林介很随意的坐下，从身上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常将看到烟微微有些诧异，因为身价不知道多少的顶流男演员居然抽着19，20一包白利群。
    林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叼着烟笑了笑问道：“有什么惊讶的？我难道不能抽利群吗？”
    常将摇了摇头，从精神失常的状态回归以后，他还是个正常人的。
    他拿出打火机给老板点燃，然后自己点燃。
    林介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刚刚你在办公室那么拽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做不出给我点火这种事呢。”
    常将沉默了一会：“我不是拽……我只是……”
    林介摆了摆手：“我不想听，你也没必要说。”
    常将眼神黯淡了几分，觉得自己多半是要离开了……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他居然有些舍不得。
    林介吐出一口烟雾，轻声说道：“利群劲大，能够压住心事……是这样吧？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应该是的吧。”
    “那就抽吧，把你心事压下去。”林介说道。
    他双手向后撑着，仰着脸望着天空，心情很好的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天台上吹风了，今天多亏了你，我才能够再次感受。”
    常将沉默了一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介笑了笑，依旧望着天空：“让你出演男主啊……”
    “我……”
    “你给我闭嘴。”林介微微眯眼看着他：“有没有搞错，我是老板，你是员工，你和我签了合同的，你哪来的底气任性？”
    “在办公室也是的，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常将沉默着，他无话可说，也确实是这样。
    只不过林介刚刚的话让他抱歉的同时也有些别样的情绪。
    林介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我在罗导演面前有多推荐你吗？我说这个角色非你莫属，你一定能够胜任的，结果你邋里邋遢的就来了，穿着拖鞋，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鬼……”
    “罗导演还和我说你不像个演员，像是一个摇滚歌手……可你我都知道，那是嘲讽。”
    林介说道：“年少谁都会犯错，错可能无关紧要，很小，错也有可能是很大，直接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谁会不犯错呢？”林介声音温和的说道：“每个人都会犯错的。”
    “我们应该试着去原谅以前那个犯错的自己。”林介微微偏头看着常将说道。
    常将依旧沉默，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并没有因为林介的话受到影响，他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所以到底是文莉阿姨不原谅你，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原谅自己呢？”林介轻声问道。
    他的语言有限，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如果自己劝不了，那自己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是很遗憾的去试镜其他的男演员了。
    就在这个时候，常将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叫小莉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