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这双不知从哪来的红皮鞋，正对他……说话。
“这是什么？”
他指着红皮鞋，颤巍巍问祝微烟。
“童话类副本啊，”祝微烟踮起脚尖，走到红皮鞋面前，蹲下，端详着它，“从水晶球里跑出来的，看着很可爱是不是？”
许然并不想用“可爱”来形容一双诡异的鞋。
“一百年前，这双鞋在欧洲西部的一个村庄，屠了整村的人。”祝微烟语气渐变阴冷。
“村庄里，除了女童之外的所有人，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死去，死时，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腿部以上化作白骨。仅剩的十几名小女孩已经疯了，年纪轻轻就被送进精神病院，在镇静剂与束缚带中度过余生。”
“你猜，做完上面这些，这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红鞋用了多长时间？”
许然光听就已经觉得窒息了，他想象不出最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吓疯的场景，那需要何等的癫狂，亦或是何等邪恶。
“一个晚上？”他低声说。
“有点小瞧人了。”祝微烟摇摇头，“它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巫族史料记载，当附近的‘巫’第一时间抵达时，整个副本已经扩散到方圆数十公里、他们为了封印这个副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两名巫体力透支后，被污染而亡。”
“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必死类副本，除了小女孩之外的所有人，沾身即死。“
卡文迪许和卫之琢显然在学习巫史时没有走神，他们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掰开巧克力，送入口中。
玛格丽特脸上露出害怕又好奇的神情，她伸长手臂，试着用指尖触摸红鞋。
红鞋的漆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鞋里发出来，它恼怒地抖动身躯，以鞋跟为支点旋转，抽开了玛格丽特的手指。
“它肯定想不通，为什么污染不了任何一个人。”
祝微烟一把抓起鞋身，任凭红鞋在手中挣扎，她迈步走到会议室门前，一把拉开会议室门，将红皮鞋扔了出去。
走廊中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许然隐隐约约听到，有芭蕾舞曲的旋律在走廊中响起，当他仔细再听时，那旋律已经失了，似乎从来没出现过。
“这个副本叫什么？”他问祝微烟。
“它脱胎于一个相对冷门的童话，”祝微烟回答，“我们用童话的名字给它命名，《红鞋》。”
红鞋在清冷的走廊上愉快蹦跳着，踢踢踏踏踢踢踏，血肉转化的力量令它感到无比的满足，它从走廊中央来到末尾，转过拐角，身后有军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你喜欢，跳舞吗？”
有野猪鼻子的大兵皱皱眉，在这所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他似乎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尖声细气，天真无邪，那声音来自脚下。
大兵下意识弯下腰。
铺天盖地的红色淹没了他的瞳孔。
你喜欢跳舞吗？
你喜欢跳舞吗？
你喜欢跳舞吗？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同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到最后，女童们急促的声音在脑海里汇聚成一曲欢乐的合奏，拉响死亡之乐章，红色飞扬，红色旋转，红色无所不在。
大兵紧绷的嘴角逐渐翘起来，浑身肌肉放松，那只紧紧握住枪的手也松开了，枪“当啷”掉落在地上。
他当然喜欢跳舞。
他从来喜欢跳舞。
他只能喜欢跳舞。
大兵的意识逐渐模糊，来自襁褓中的暖意如潮水裹紧了他，托举着他，所有不安、焦虑和质疑都远去了，一切都融化在血红中。
邪神信徒忽然双臂扬起，高举过头顶，腕关节在头顶相聚如天鹅振翅，他多毛的锁骨随之下探，身体蹲伏后跃起，他的左臂已经下垂过膝，而右臂依旧高傲地挺立着，流畅的小臂曲线令人想起孤傲的精灵。
他闭着眼，右臂微微偏向更右侧，在想象中，那名身着呢绒黑色上衣的男士将无比绅士地按动她的右手，这将是舞曲高潮的开始。
络腮胡子的女性领舞原地旋转起来，身上的军装逐渐染成红色，那双结实耐用的军靴，不知在何时，已变成漂亮的红色高跟鞋。
红色高跟鞋踢踢踏踏走过一条条走廊，所到之处，士兵不由自主跳起《天鹅湖》，这支柔美的舞曲旋律从基地中心向外扩散，伴随着士兵的翩迁起舞。
“《红鞋》的扩散，会在触碰到基地的反信息传递屏障时停止。因此，我们还有一个问题。”
李君影走到墙壁贴着的作战地图前，基地呈现完美的圆形，在基地边缘处，有一颗黑色小颗粒与圆相切，颗粒一侧标着“通讯室”。
“这里，”李君影食指点在颗粒处，“是唯一一处《红鞋》触碰不到的地方，如果里面的通讯员获悉基地内发生的一切，有可能向外界告知。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我们不能冒险。”
“卫之琢，”他简练下达指令，“在《红鞋》扩散到边缘之前，开启‘窥灵’，避开其他士兵，干掉通讯室里的所有人。你的体力够吗？”
卫之琢点点头。
她吃掉手中的最后一块高热量巧克力，走向门边，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计划初步完成了。”
李君影长舒一口气，“《红鞋》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不会。”祝微烟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当初选择封印住这只老虎，而不是杀死它，就是留着对付鬣狗的。”
“不过，在这之后，我们恐怕要干掉它了。”祝微烟眼里的神情不知是解脱还是遗憾，“这所基地的反信息传递屏障并不能困住它很久，而我又不能把精力浪费在重新封印它身上。”
计划简直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事情似乎马上就要解决了。
许然在心底暗暗庆幸，在他的记忆里，今年的大事小情总会有意外发生，从来就没有顺心的，但这次，嘿，这次
似乎完全不同以往。
可他没有发现，在角落里，玛格丽特轻轻捂住了胸膛。
明明一切都水到渠成，明明这一切即将结束，可为什么
——她的心脏，刚刚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