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际，我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
    而白念，则是将我困在了胡家庙之中，听她唠叨个没完。
    “问你个问题。”
    白念不慌不忙道：“黑婆婆这一脉，起源于黑山，那你知道黑山在何处吗？”
    我扭过头去，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女人，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听白念继续说道：“黑山并不是望山村的那座小山坡，真正的黑山，其实就是底层阴宅，那里，便是黑狐的起源之地。”
    我愣了一下，脸上多了一些惊讶的表情，但我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等待着白念的讲述。
    “人死之后，凝聚魂魄，其中很大一部分鬼魂，都会进入到阴宅当中。”
    “这里的阴宅，指的是最表层的阴宅，最大的作用，便是让鬼魂栖息，消耗掉未尽的阴寿，洗刷部分的执念。”
    “之后，马家也好，鬼差也好，会将鬼魂带到深层阴宅，也就是你们称之为的底层阴宅。”
    “底层阴宅的鬼魂并不纯粹，也就是你经常提及的烂摊子。”
    “到了这里，黑狐也就显现出了作用，他们会吞食掉底层阴宅的邪气，邪气这东西很特殊，一旦过多的邪气进入阴曹，免不了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念看向窗口的阳光，深深的叹了口气：“鬼魂同样拥有七魄，你目前所在的底层阴宅，对应着的便是主忧的抽臭肺魄。”
    “被清理掉邪气的鬼魂，会更好的被阴曹容纳，作为阴司，我所负责的区域，便是收集臭肺魄的那座山。”
    “这座山连接于底层阴宅和阴曹地府，忧魂，便是因此凝聚而成。”
    我思绪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那忧魂，便是臭肺魄积累而成的产物，对吧。”
    “我不理解，作为掌管一座大山的阴司，你为何会不管不顾的纵容忧魂作乱？”
    白念目光空洞的说道：“因为仇恨？因为人性？或是因为人们的种种谎言？”
    “说实话，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证明什么，我只知道，忧魂带我看到了规则之外的一些东西。”
    “扰乱阴宅的她的确引起了不少祸事，但她也的确帮助了不少鬼魂，弥补了人世间的遗憾。”
    听到这话，我冷笑不已的嘲弄道：“依我看，你也是个好赖不分的主儿。”
    “不往远说，就说之前我遇到的纵火鬼吧，那玩意，你告诉我可有存在的价值？”
    白念同样反问道：“那笑笑呢？如果不是忧魂帮助她存活下来，她早就魂飞魄散了吧，又怎能借你之手，报仇雪恨呢？”
    一时间，我有些哑口无言。
    白念说的不错，忧魂的作乱，的确是有好有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两面性，所以我才犹豫不决该怎么做，而这，也是我让人屠恶鬼苏醒的原因。”
    “人屠恶鬼生于忧心，死于忧心，他会让我做出最后的决定，而你，便是答案的书写者。”
    我站起身来，腰杆笔直的站在了白念的身前。
    “也就是说，人屠恶鬼才是真正的赌注对吧，你想见证什么？”
    “本性。”
    白念云淡风轻的回答道：“我想知道，无尽的杀意，是否能被本性所压制，当然，前提是你，能够让他恢复本性，而这，不也是马家五仙叫你来此的原因吗？”
    我紧握着拳头，低着脑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只是想得到你所谓的答案，就要害死我的朋友……”
    “这公平吗？”
    白念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只见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那朋友和你一样，是个没脑子的缺心眼。”
    “晚饭的时候，那家伙熬了一锅人参鸡汤。”
    “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人参的，但我确定，他放进锅里的那东西叫做商陆，而且是整整三根。”
    “也就是我附在了他的身上，化解掉了商陆的毒素，要不然的话，你那朋友，这会儿已经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说到这里，白念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提醒道：“如果你放弃了这位老人家的魂魄，这一人一鬼，皆是死路一条。”
    “好在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也期盼着五佛山的答案。”
    “哦，还有。”
    白念转头，指了指胡家庙的牌匾：“在东北这块地头，马家的确有实力，道行高深的仙家，连我这个阴司也不敢招惹。”
    “黄家那位阴仙儿，也是其中之一。”
    紧接着，白念的身影便消失不见，而我，也反复寻味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眼。
    在白念离开之后，我身上的束缚也一同消失不见。
    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魂魄状态，我便离开了这里，当然，临走之前，我还是没忍住啐了胡大仙的神像一口，即便，我吐出的，只是一口阴气。
    再度睁开眼睛，我的魂魄完全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与此同时，二楼传来了扑通一声，只见阿伟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何苦！”
    柳大壮连忙上前，询问道：“你怎么回事儿，我们一直在喊你，可你却一直没有回复。”
    “阿伟他……该不会是……”
    我看着倒地不起的阿伟，颇为郁闷道：“这个二逼，让他死了算了……”
    “啊？”
    白九九好奇的问道：“啥情况，这小子惹到你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黄安。
    与此同时，黄安起身，抻了抻筋骨，略显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会打上一架，没想到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吧，没想到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位阴司。”
    “何苦，五佛山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别让咱们马家失望，也别让那位阴司大人失望。”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黄安也消失不见。
    而此刻的柳大壮却愣在了原地，喃喃自语道：“阴司……”
    紧接着，我和几位仙家讲述了一下今晚的遭遇，也说明了阴司为何做出这一切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在底层阴宅没有黑狐的那些年来，里面积攒的魂魄，以及各种各样的阴气，邪气等等，都没办法得到相应的处理。
    短时间内还好，但时间久了，难免不受控制。
    而忧魂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属于底层阴宅那部分的臭肺魄，变得越发强大起来。
    眼下，我面对的忧魂同样不是完整的，她的绝大部分，依旧被受限于阴曹当中。
    后来，作为阴曹阴司的白念，按理来说应该代替黑山解决掉这些麻烦。
    可这婆娘的脑回路十分古怪，她在接触忧魂的时候，看到了不少人性恶的一面，也看到了很是难得的一面。
    时间久了，白念开始犹豫不决，在她看来，放任忧魂胡闹未必是一件坏事儿，将她摆放在原本的位置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这就是白念所追求的答案，并且将能够左右他决定的答案放在了人屠恶鬼身上。
    总而言之，一旦五佛山的种种无法让白念满意，这婆娘便会毫无顾忌的放出忧魂，到那个时候，底层阴宅的麻烦，绝对比现在要糟糕千百倍不止。
    “这阴司……”
    柳大壮无奈吐槽道：“也不知道是心思太单纯了，还是精神有问题。”
    “就因为自己想不明白，便弄出这么大的乱子，这家伙也是有病。”
    柳大壮的这句话我还是很认可的，在我看来，这阴司也着实是病得不轻。
    但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考虑，人性，本不就是古怪多变吗？
    “可能阴间道路上的那些鬼魂都比较纯粹吧。”
    我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随着道路的前行，尘世的种种，也会被一点点的丢弃，直至，彻底遗忘。”
    就在我们闲聊之时，二楼倒在地上的阿伟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起来之后的阿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起来：“好家伙，这人参的劲儿是真大啊，还没吃饱，我就睡着了，好东西，绝对是货真价实！”
    “苦哥，我给你留了半锅参汤，你来点不？”
    我怒目而视，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阿伟这家伙很大方，好东西也绝对不会藏起来独自享用。
    事实上，晚饭那会儿，他就邀请我喝那狗屁参汤来着。
    可这几天，我不仅对纳魂纸人毫无头绪，更是随着日子的逼近有些焦虑不安，所以，胃口欠佳的我就没有吃晚饭，谁能想到，也正是我的心情烦乱，救了我一命。
    好家伙，这锅汤我要是喝了，估计明天就能举办两场葬礼了！
    “苦哥？”
    阿伟询问道：“你不吃饭，也不休息，是遇见啥事儿了吗？”
    “你过来。”
    我对着阿伟摆了摆手。
    后者则是迷迷糊糊的下了楼，走到了我的身前。
    砰地一声。
    我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蛋子上面，破口大骂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准靠近厨房，更不许做任何一顿饭！”
    阿伟一脸懵的看着我，饶是不解的挠着头：“苦哥，你这是咋了，我给你留饭了啊！”
    “你……”
    我压制着怒火，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解释起了商陆根和人参的区别。
    耗费不少口舌之后，阿伟才恍然大悟的惊呼道：“你是说，我差点被这玩意害死？”
    “天啊，我炖的竟然不是人参汤？这俩玩意，没啥区别啊！”
    身心俱疲的我已经懒得搭理阿伟了。
    将剩下的半锅汤倒掉之后，我倒头就睡，其余的，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
    转眼间，便来到了二月二这天。
    我已经做好了上山的准备，阿伟也将门口那辆越野车反反复复的检查了好几遍。
    收拾好必备的所需之后，我来到了老乞丐身旁，对他询问道：“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没，没什么了。”
    老乞丐趴在木板车上，双眼通红的说道：“棺材已经打好了，我也选了一块地方不错的墓地，等我咽气儿之后，雇佣的人自会将我安葬。”
    “嗯。”
    我只是应了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这老乞丐可怜吧，他着实是该死，你说他可恨吧，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也着实凄苦。
    可不论怎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即将死去，说是毫无感觉那是不可能的，或多或少，我这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何先生……”
    老乞丐哽咽道：“我这一走，估计魂魄也不会被放过，我是个罪人，辱没了师父的名声，只希望您能够收服人屠恶鬼，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能得以安宁。”
    “还望何先生小心谨慎，一定要活着回来。”
    “谢谢。”
    道谢过后，我便不再逗留。
    随着越野车的发动，我们也朝着五佛山进发。
    山路很是崎岖，要不是这种大马力的野兽开路，此次行程，会更为艰险不少。
    车子前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山里的雾气便越发的浓重，除此之外，天色也变得越发昏暗，要知道，现在可是中午，可这深山老林，就像是来到了黄昏时分。
    “这路也太难开了吧！”
    阿伟将车速降到了最低，聚精会神的凝视着前方：“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又赶上了这么大的雾气，这天气也是奇怪，冰雪还未完全消融，哪来的雾水。”
    嘟囔两句，阿伟一脚刹车，险些将闭目养神的我弹射出去。
    只见阿伟指着窗外说道：“苦哥，快看，前面有一只成了精的大耗子！”
    睁眼一看。
    只见一只半人来高的硕鼠挡在了越野车前方，还别说，这老鼠，的确是成了精。
    “沟子。”
    我吩咐道：“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短暂的交谈过后，灰沟子解释道：“的确是我们家的大仙儿，他是来指路的，跟着他走就行。”
    “咱们的第一站叫做灰岭子村，那里，原本是我们灰家的地盘，如今，被老乞丐放进去的五道残魂之一，便在此地。”
    我指了指窗外的硕鼠：“阿伟，跟着他走就行，路不好走，慢点开，不着急的。”
    阿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边开车，一边打趣道：“好家伙，这老鼠真大啊，这要是烤了，不得吃两天啊！”
    灰沟子面如死灰，虽说他这张老脸本就是灰色的，但也不难看出，他对阿伟的胡言乱语，着实是有些恼火。
    “何苦，这小子咋这么愣呢？也就咱家好脾气，换做旁人，早揍他了。”
    我无奈苦笑道：“是挺愣的，哪个正常人能拿三根商陆熬汤喝？就这么着吧，一路上也能给咱们解解闷。”
    就这样，我们缓慢前行，足足用了十几个小时，我们才抵达第一处村庄。
    而这里，便是灰岭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