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场漫长的告别
作者:天才少女抓马   栖野神明最新章节     
    \/\/
    陈遂意原本没有打算毁掉袒露真相前的最后一顿晚餐。
    但偏偏脱下西装外套坐到主位左边的哥哥,扫了一眼空出来的主位,欲盖弥彰地提起了爷爷。
    “小意,爷爷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挺想你的,但是太忙了,等过段时间空下来了直接回来看你。”
    骗子。
    陈遂意面无表情地用刀叉切开那块八分熟的牛肉,刀碰到瓷盘,发出滋的一声。
    哥哥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百出。
    真的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爷爷,怎么会厚此薄彼,给哥哥回了电话,却没时间理会陈遂意。
    见陈遂意不说话,哥哥愣了两秒,单手松开自己的领带,低下头说:“行,先吃饭吧。都说了不用等我,饿坏了吧。”
    彻头彻尾的骗子。
    陈遂意的脸色越来越冷,她将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慢条斯理地擦嘴那瞬,哥哥将一块红烧排骨夹进了她的碗里,“多吃点,怎么感觉你回来反而瘦了。”
    哥哥不停地给她夹着菜,一句又一句地叮嘱着,陈遂意却只是沉默地用纸巾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半晌都不接话。
    长久的无言终于让哥哥的念叨戛然而止。
    哥哥收回筷子,抬眸望她,问:“怎么了?”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陈遂行看着眉目皆冷的妹妹,慢慢蹙起了眉头。
    “哥哥,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陈遂意不答反问,不急不慌地放下了那张餐巾纸,如是问道。
    哥哥拿着筷子的手有刹那的僵硬,但他很快矢口否认:“不就是这些话吗?我絮絮叨叨的是不是影响到你吃饭了?没事,那哥哥不说了,咱们待会再聊,先专心吃饭。”
    “哥哥。”陈遂意却不放过他,纸巾往前一推,身子也朝着陈遂行的方向倾斜了一分。
    她望向陈遂行的眼神是那般单纯无害,说的话却像淬了毒的一般冷,“关于爷爷,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最恨的就是把她当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成了捣烂她心窝的最后一把利器。
    哥哥咬死说没事。
    陈遂意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自己过往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乖戾又阴冷的陈遂意,把那张薄薄的纸砸到了陈遂行的脸上。
    诊断书擦着陈遂行的轮廓滑落,掉在桌子上那瞬对应的是陈遂行错愕而又震惊的眼。
    他没有料到已经反复检查过的老宅会留下如此粗心大意的证据。
    他更没有料到总是在自己面前格外温顺的妹妹会把东西毫不犹豫地砸他脸上,望向他的眼神确是冷酷的蔑视,狠狠将他羞辱。
    陈遂意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遂行,见他惊愕无声,见他归于沉默。
    于是陈遂意很轻地笑了一声,她没有抬高自己的语调,只是那么平平地陈述事实:“哥哥,你真的觉得我是傻子吗?是不是觉得天底下你最聪明?”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陈遂行的眉越皱越深。
    他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句句属实,无从辩解。
    陈遂意又往前探了一步。
    她的身子越过偌大餐桌的中线,黑白分明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陈遂行,像黑夜里孤狼睁开的眼,冷淡而又凶狠。
    陈遂行只与她对视了几秒,便坚持不住挪开视线。
    他的妹妹在此时此刻不加任何掩饰,明明白白地释放自己所有的攻击性,像一把磨得光亮的刀,毫不留情地捅穿她自己,还有陈遂行。
    这一刻,哥哥在妹妹眼里真切地看到了明晃晃的恨意。
    陈遂行在如此的刹那后悔。
    后悔为什么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质问里没有告诉她真相。
    “陈遂行。”
    陈遂意忽然勾起了唇角,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嘴角却扯开微笑的弧度,整个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疯意。
    这是第一次陈遂意直呼他的大名。
    伴随着陶瓷碗筷砸到地上破出的清脆声响,陈遂行听到陈遂意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搞清楚,他是我的爷爷。”
    \/\/
    一生好强的老人发现自己开始渐渐地忘记一些事情时,第一反应是什么?
    陈谨之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这样的不对劲。
    不可能。
    也许只是没有休息好,才会总是忘记一些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起初,他隐藏得很好。
    就连秘书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更别提小行。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藏不住自己了呢?
    也许是从那次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打电话叫陈遂行来接他开始。
    也许是从那天陈遂行拿着一个漏斗走过来,他看了半天却说不出来名字开始。
    也许……
    是从他变得越来暴躁,像个控制不住的炸药桶,别人随便说一句话就会点燃他令得他大吼大叫开始。
    陈谨之不得不承认,自己生病了。
    这是一场无声且漫长的疾病。
    它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像时令海得的脑出血一样,气势汹汹地夺去他的生命。
    可它却那么残忍,残忍地、一口一口地,吞掉了陈谨之的记忆与傲气。
    他开始忘记越来越多的事情。
    记忆逐渐错乱,他甚至有些不清醒,比如把陈遂行认作了已经去世的儿子,还抓着陈遂行的肩膀凶巴巴地问他是不是又要走了,为人父母的到底是怎么能狠得下心把陈遂意丢在京北。
    陈谨之再也不去公司了。
    现如今,他帮不了陈遂行任何事情,他能做的,只有藏起来,尽可能地掩盖自己的异样,只有尽可能地清醒,清醒地、不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混乱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亲手将陈遂意送走的爷爷,开始无比想念他看着她长大的孙女。
    他想接她回来。
    可他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爷爷不愿意让小孙女知道,无坚不摧的避风港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雨。
    陈谨之不愿意让陈遂意知道,爷爷已经老去,正在与这个世界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
    在越来越短的清醒日子里,陈谨之开始不停地写。
    写给处理自己后事的秘书律师,写给已经过世的老伴和儿子,写给咬牙坚持扛下陈家大旗的遂行,写给这个世界上他最舍不得的陈遂意。
    【小意啊,答应爷爷,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