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在后来都只能用记忆来回味。
    或许星期四新出现的回忆毛病在很久以后会给江漾的人生回忆录添上狠狠的一笔。
    但肯定不会是现在。
    在这温情的一刻，江漾望向小火坑里面燃烧的炭火，漆黑眸子只有那绚烂的火焰。
    余幼安后知后觉，她转头只是看见江漾垂下的眸子，望着炭火在笑。
    余幼安唯一见过江漾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是在明日偶像的总决赛现场上。
    在那之后，余幼安像是看到了江漾的另外一面。
    就好像现在，余幼安看见江漾在笑，而这种笑容，余幼安拢共也没见到几次。
    余幼安恍然想到，因为今天下午被余娘念叨而不敢拿出来的送给余娘的新年礼物。
    于是在昏黄的小灯下，在刚添了柴的小火坑前，怀里抱着小乖乖的余娘坐在板凳上，看着余幼安小心的拆开一个包装盒。
    余娘的眼里流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特别是在余幼安取出那一个精致的手机时，她的眼里涌现出的惊讶更甚了。
    “阿妈，这是，这是我给你买的手机喔。”
    余幼安将手机开机后，放到余娘的面前，清澈的眸子闪着淡淡的光。
    “这，这个好贵吧？”
    因为一根25块的雪糕刺客都懊恼一下午的余幼安却猛的抬头，认真的开口：“不贵，不贵的。”
    “阿妈，你看喔，它可以打视频，可以看视频喔，以后，以后我在杭城想你了，就可以打电话，我还可以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给你看喔！”
    原本的余娘一直都在坚持不要，说着要不然就和余幼安的大娘一样，要一个那种只能打电话的就行了。
    但后面听到余幼安说，这个手机可以开视频，也可以看到余幼安在杭城的生活时。
    这个一辈子没出过大山的妇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而那光彩好像在眼中凝成了一个娇憨模样的小身影。
    余幼安还在说着，声音轻轻柔柔，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点点笑意，散着她与生俱来的温柔还有那缓缓浮现的妩媚。
    江漾淡淡的看着，漆黑眸子印刻着眼前的画面，或许这样的余幼安才更加的真实，而不是杭城那一个怯弱的胆小菇。
    余幼安说了很多的话，余娘最终伸出手接过这一个和自己巴掌一样大的手机，她的眼里其实也有着欣喜。
    但更多的还是不舍得，因为这样的手机必然需要很多的钱。
    余娘只知道余幼安在杭城上学需要的钱本身就很多，况且女孩子在外面肯定要有一些钱傍身的。
    所以她只是接触了一下便又还给余幼安：“还，还能退的吧？拿去退了吧，阿妈，阿妈过些天让你大爹买一个和你大娘一样的手机就行了。”
    那种专门为老人设计的手机，声音大，电量足，并且很耐摔，也很便宜。
    但真的就那只能拿来打电话了。
    余幼安以前也用的是那个，但被弄坏了，所以江漾才给她买了一个新的。
    想不到现在就到余幼安给余娘买了。
    听见余娘的话，余幼安的小脸有些失落的神情出现，江漾接着开口：“阿姨，退不了了。”
    “啊？”余娘当下就有点紧张了：“为什么？”
    “因为余幼安把票据扔了，而且手机已经插卡激活使用了。”江漾一本正经的给余幼安丢了一个锅：“没有票据，手机店不会认的。”
    余幼安咦一声还有些疑惑，因为票据就在袋子里面装着啊，但下一秒，余幼安就遭到了余娘的板栗伺候。
    余幼安捂着一边额头，整张小脸苦巴巴的，余娘却是无奈的瞪她，气呼呼的：“你这个傻孩子，你把票据扔了干嘛？”
    “我，我……”
    余幼安揉着自己的额头，想要说话却看了一眼江漾扬起的威胁嘴角。
    最后只能自己低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咬着嘴唇不吭声。
    像个闷土豆……
    江漾也看出来了，终究是思想和观念所致。
    在他看来，一千多块的手机很正常。
    但在余娘看来，一千多块的手机给她用就像是浪费，因为这一笔钱可以拿来等比替换为更多生活所需的物品。
    也可以给余幼安在杭城里面省吃俭用很长一段时间。
    可余娘不知道的是，继承了她节俭的余幼安在给余娘选择手机这一件事上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还有一点是江漾从余娘的眼神看出来的，她很怕余幼安一直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淳朴的山村妇女或许很怕余幼安和自己的关系不清不楚，更怕余幼安一直依赖于自己。
    而这些都是所谓的“卖女儿”的钱……
    余娘还想要说话，外边的小木门却被敲响了。
    小山村的除夕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除了一些偶尔跑过去的小孩子因为拿到了零花钱而开心的路过。
    村里大部分人或都窝在堂屋的小火坑相聚，喝点小酒，有条件的等着看春晚。
    但再怎么样，串门到余娘这一家的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小木门被敲响，不论是余幼安还是余娘都感到挺惊讶的。
    “妹子，乖乖？小漾！”
    余书言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这下到江漾有些意外了。
    他站起身：“我去开门吧。”
    说着话，江漾就走了出去，鞋子踩在已经持续下了一天小雪的院子里，留下一行浅浅的痕迹。
    门打开，余书言一看见是江漾就笑了，但下一秒他就开口：“你个娃子，哪有红包那么大的？你把大爹当什么了？”
    “？？”
    看着余书言从口袋里面拿出自己下午过去给余浩的红包，江漾顿时明白了。
    他一下子把余书言拉住，压低声音道：“村长，别嚷。”
    里面还在为了一个手机搞审判呢，江漾能看得出来，余娘更大的原因是害怕余幼安花的是自己的钱，一直在欠自己的人情。
    这让余书言再进去掏出一千块的红包，余娘怕不是要愧疚的炸毛！
    小堂屋的余娘和余幼安看见江漾一把将余书言拉到外面了，两个人的眼里都有些疑惑。
    而在外面，余书言被江漾一把拉走，也有些疑惑：“咋了？”
    “你说咋了？这我给浩浩的，您又拿来干嘛？”
    不说还好，一说余书言就瞪眼了：“你这娃子，给浩浩一千红包？要是让余娘知道了，不得以为我在抢你的钱啊！拿着拿着！”
    一边说着，余书言就往江漾手里塞他下午才给出去的红包。
    江漾真真正正的体验到了一把什么叫推太极。
    他就这样和余书言在那边推脱，江漾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原先确实是没想到余书言的反应有这么大的。
    但刚才看到余娘对于一个一千多块手机的表情，他才意识到，他的生活条件对于这一个小山村的人来说，真的太遥远。
    这也难怪为什么余幼安一直在小别墅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敢吃，不敢用，不敢穿。
    “村长，大爹！”江漾压低自己的声音开口：“您就拿着吧，算是我和幼安给您和大娘还有浩浩一起的，还有你这两天帮忙小堂屋的事情。”
    “一千块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您没必要这么纠结的！”
    江漾这么说了，余书言推搡的手才停下来，只是他依然有些犹豫：“你和乖乖挣钱不容易啊，乖乖还在念书呢，你个娃子不也是在念书？”
    “我能挣钱啊，您就拿着吧，再这样推脱，以后我真不给你买烟抽了啊！”江漾有些无奈。
    说完后江漾还顺便把里面余幼安给余娘买了一个手机余娘却不敢要的事情说了一下。
    “刚才要不是我来开门，给您进去嚎那么一嗓子，阿姨估计这个除夕夜都不过不安稳了，她估计就以为我在帮她还人情呢……”
    余书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叹着气开口：“也是，你这娃子，开大车，穿那么好，抽的还是什么群，大爹都没见过，有钱也是正常的。”
    不懂是不是在夸自己，但江漾现在只能点头：“所以这钱您就收着，我和幼安不在的时候帮忙多看着点阿姨，好吧？”
    说着话，江漾把红包重新放回余书言手里，然后重重的握住！
    这老头已经认准了江漾和余幼安有一腿，江漾索性也就摆了，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解释。
    他现在只能在这里再待两天，然后就带着乖乖去京都。
    余书言还在犹豫，但余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小木门外，温声的开口：“阿哥，找小漾有什么事可以进来说啊，外边冷。”
    江漾眼皮子一跳，紧张的看着余书言，余书言看了江漾一眼，然后攥紧了手上的红包，笑着道：“没什么咯，我啊就是到处转转门，你阿姐带着浩浩和隔壁小兰去山下乡集玩去了，我就四处逛逛，顺道和小漾说几句话呢！”
    “现在过年啊，都窝在家里烤火了，不像以前啊，都出来热闹咧！”
    说着话，余书言装作要伸手掏烟，接着便把掌心的红包揣进去了。
    而余娘听到余书言的话也是露出些感慨的笑容：“阿哥，以前村里的年轻人不都还在嘛，现在都在外面做工，就冷清了。”
    “是啊。”余书言颇有感慨的点头：“咱们这小村子里啊，这么久也就乖乖一个大学生，想走出去啊，难的咧。”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又看着余书言将红包放好了，江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的相处他也算大致了解了余娘的性格。
    这个淳朴的山村妇女对于一切都看的很清楚，她不像余书言那样。
    她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所以她其实很怕受了江漾越来越多的人情，以至于到最后还不了。
    但她更怕的是，江漾会因此对她们有不好的印象，继而对余幼安不好。
    余书言最终还是进了小堂屋，只是出乎江漾和余幼安意料的是。
    这个小老头装作事前不知道的样子发现了余幼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包装盒。
    当得知是余幼安买给余娘的，并且余娘在想着明天带去看看还能不能退的时候。
    这个小老头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余书言拿出自己的那一个手机，也是一个智能的手机，只不过已经很老旧了。
    然后说着这手机也是他的儿子给他买的，为的就是能看看家里的他们的儿子，余书言的孙子。
    还说着什么离得远啊，就剩下这么一个小玩意能偶尔看看了。
    看看他的儿子儿媳怎么样了，生活的怎么样，也能让他们看看这一个小山村里面现在的样子，看看他们在这一个小山村里面的牵挂。
    江漾和余幼安听到余书言坐在小火坑边和余娘侃侃而谈。
    小老头说的头头是道，把余娘说的眼睛时不时的望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眼里的期待情绪越发的浓重。
    江漾看着这个老头子和余娘说的头头是道的，脸上也有些笑意，他凑到在洗着碗的余幼安身边，小声道。
    “你的大爹比你会说多了。”
    余幼安也是回过头看了一下坐在堂屋的两人，然后又低着脑袋，小手在盆里洗着碗，声音小小的。
    “大，大爹比阿妈大好多喔，肯定，肯定有经验的。”
    余书言说的话在余幼安这里，胆小菇是很认可的。
    就好像江漾当初要给余幼安买手机一样，现在余幼安也是想着能时不时和余娘通通电话，聊聊天。
    本来以为这个呆瓜会因为自己说她把票据扔了生自己的气，不搭理自己，没想到她却还是这么憨憨的回答了。
    江漾有些笑意，低头想看清楚这张刚才委屈巴巴的脸：“我刚才这么冤枉你，不生气？”
    余幼安只是摇头，缩着脑袋到一边，怯怯道：“没喔。”
    是不生气，还是不敢生气，江漾想要继续和这个呆瓜深入了解一下，但奈何。
    余书言的声音又来了。
    “那个，乖乖，小漾啊，过来过来。”
    余书言朝着江漾和余幼安招手，江漾和余幼安都有些疑惑，但还是走到了小火坑边。
    “大爹，怎么喔？”余幼安擦着自己的小手，眸子有些闪亮的看着自己阿妈拿着手机。
    “你阿妈啊想要和你们拍一张全家福放在手机上呢！”
    笑嘻嘻的说完话，余书言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亮，老旧且有很多划痕的屏幕上正是余书言一家的全家福。
    一家五口人站在家面前的院子，笑的很开心。
    “没，没有的！”余娘本身的性格就和余幼安一样，脸皮子薄的很，这下被余书言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什么没有，你刚才都说了的。”余书言大手一挥：“说也想要一张全家福。”
    “阿哥！”余娘声音提高了两个分贝。
    余幼安也是张着小嘴看着，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只有江漾拿起了余娘才放下的手机：“我来拍吧。”
    “你拍什么？”余书言又一把拿过，并且推着余娘和余幼安往外边走，边走边开口：“我来给你们拍，给你们一家四口拍！不过这玩意要怎么弄，你先教我。”
    “……”
    小堂屋外，余娘抱着小乖乖表情和动作都很是拘谨和僵硬。
    余幼安站在余娘身边，江漾又站在余幼安的身边，两个人的表情也都有些不自然。
    被江漾指导了几下拍照技术的余书言捣鼓着手机，感叹着现在的世界真好，晚上都能拍照那么清楚了。
    但另一边又在嚷嚷着江漾他们的表情能不能开心点，笑呢？
    眼看着又要陷入僵持，余娘也知道不好，所以她想要开口和余书言说算了。
    但就在此刻，余书言的后面，小堂屋的正前方远处，不知道是小山村的谁从乡集下买来了烟花，并且点燃。
    冲天而起的烟花在小山村的夜幕下，在缓缓落下的小雪天下灿然绽放！
    余娘怀中的小乖乖瞬间被照亮小脸，她猛的愣了一下，之后便是呀呀的喊着，小手胡乱的指着天空中缓缓消散的烟火尘埃，小脸满是兴奋的笑意！
    抱着小乖乖的余娘看到小乖乖的表情，好像忘却了拍照的拘谨，脸上也有了笑意。
    余幼安也是望着天空中盛开一瞬的烟火，又感受到小乖乖的情绪，清澈眸子也晕染了欣喜笑意。
    江漾呢，看了一眼小乖乖，最终被大乖乖的表情所吸引，嘴角微微上扬。
    余书言原本也是被烟花吸引的回头了，但回过头却看见了这么自然的一幕。
    他下意识的就猛按拍照键抓拍进去了。
    取景什么的他也不懂，总之是笑了……
    而这一张全家福在后来的日子里也真的成为了余娘手机的屏保，成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之一。
    完成了自己任务的余书言深藏功与名的离去了，期间还给江漾使眼色，仿佛在问。
    怎么样，你大爹的口才还是很顶级的吧？
    江漾只有扯唇假笑。
    留下小堂屋的一家四口，余娘看着余幼安刚帮自己设置成的屏保，眼里流露出的柔情怎么都藏不住。
    余幼安看着余娘的样子，不知道是胆子肥了还是怎么，她小声的开口：“阿妈，还退不退手机喔？”
    “不，不退了。”余娘现在听到退手机，将手机放在怀里：“你都把票据丢掉了，不退了，阿妈，阿妈拿着手机，你要是想阿妈了就给阿妈打那个，那个视频电话。”
    “喔…”余幼安眉眼弯弯，余娘已经有自己的威信了，并且头像也是刚才的照片。
    而她的手机也有那张照片了，是刚才偷偷发给自己的。
    余娘的手机威信现在只有两个联系人。
    一个是余幼安，一个就是江漾，这对于余娘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余书言走后的小堂屋显得安静许多，江漾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
    才晚上九点。
    这一个除夕夜确实有些特殊，小堂屋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的项目，有的只是一盏昏黄的灯和烧的正红的炭火。
    小乖乖已经让余幼安的擦脸擦手洗脚，现在正美美的嘬着奶嘴躺在余娘轻轻摇晃的怀里犯迷糊。
    守夜她是没份了，明天早上的烤洋芋她就一定会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