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万般皆下品
作者:天才少女抓马   栖野神明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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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栖野说这番话时尾音上扬,像小猫翘起了尾巴,自信又可爱。
    陈遂意单手撑头,看着这样的周栖野迟迟没有说话。
    他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么耀眼。
    沉默的陈遂意目光太过灼热,周栖野生动的表情渐渐僵硬,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黑发,不明白陈遂意为何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彼此对视几秒,终究还是周栖野败下阵来。
    他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别扭地移开眼神,小声说道:“那啥……虽然我这么说听起来是有点中二,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这么看着……”
    “周栖野,你真的很厉害。”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陈遂意打断。
    少女清脆而坚定的声音明显让周栖野愣住,他的动作仿佛静止,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朝着陈遂意望去,不确定道:“……什么?”
    “我说,你真的很厉害。”陈遂意毫不介意周栖野的反问,而是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如果说沉默让周栖野觉得尴尬,那么此时此刻陈遂意不加掩饰的赞誉却是让他不知所措。
    她的眼睛里有光,干净而澄澈的眸里写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你真棒。
    太过直白,以至于周栖野竟有些招架不住。
    “你还记得我之前准备送你那双aj吗?”
    陈遂意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突然说起那双aj,周栖野猛地攥紧杯子,热茶不慎从杯中溅出,落到他赤裸的手腕上,烫得他骤然缩手。
    周栖野如此震惊与无措,陈遂意却视若无睹。
    她只是望着周栖野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继续说着:“这双鞋放在我家里只能落灰。其实我还蛮希望,你进国家队那天,能穿着这双鞋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想送给他。
    话里话外,陈遂意的意图非常清楚。
    周栖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一时之间竟不敢对上她炙热的眼神,只好垂下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泛红的手腕。
    他表面很镇定,但偏偏加快的呼吸和烧红的耳根暴露了少年复杂的心绪。
    没抬头的周栖野,把陈遂意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到她问自己。
    “所以周栖野,我还是想把这双鞋送给你。这一次,你愿不愿意收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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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没见的尤盼比之前更瘦了。
    下巴尖尖,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
    她的头发留长了,这次没有扎,只是安静地披在肩上,柔顺的黑发中和了几分她凌厉的气质,阳光沐浴下的尤盼,看起来竟称得上柔顺。
    陈遂意想,尤女士的去世终究还是影响了尤盼。
    曾经耳上戴着五彩斑斓耳钉的尤盼开始收敛。
    从山上下来的尤盼,穿着最简单款式的黑色羽绒服,耳垂难得干干净净,脸蛋素净不带一丝妆容。
    不化妆的尤盼原来看起来也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青涩的,干净的,以及,脆弱的。
    陈遂意问她去庙里求什么。
    尤盼单手握着热茶,神色平静地回陈遂意,不过是去求一个尤女士心安。
    尤盼的话晦涩难懂。
    尤女士已经去世了,还有什么能令得她不安?
    陈遂意当然不明白,但她清楚什么是适可而止。
    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亲密无间。
    再好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秘密。
    点到为止,是对彼此最温柔的尊重。
    于是陈遂意不再追问,尤盼也不会解释。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一个下着雨的日子,坐在后桌的尤盼突然问陈遂意,要不要陪她去看看尤女士。
    尤女士没有葬礼。
    那个花枝招展了一生的女人,最后安静地埋在了自己选好的坟头。
    没有祷告,也没有送别。
    只有尤盼一个人,安静地放下了那个骨灰盒,然后用力地在墓碑上刻字——尤悠之墓。
    直到站在墓前那一刻,陈遂意才知道尤女士的名字。
    那么风情万种的女人,原来是这么一个素净低调的名字。
    尤悠。
    陈遂意撑着曾送尤盼回家的那把大黑伞,低声将尤女士念出声那一刻,始终平静镇定的尤盼忽然泪流满面。
    她的悲伤类似于时知让。
    都是安静无声,而又巨大悲恸的。
    雨水混合着泪水打在尤盼脸上,令得她整个人狼狈又好笑。
    尤盼没有伸手拭去脸上的湿润,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把手中已经不复明媚的鲜花放在墓碑面前。
    那是一座没有照片的墓碑,尤盼能够看到的,只有简单的“尤悠”两个字。
    放完花的尤盼又伸出了手,大拇指反复地摩挲那简单的名字,任由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指间,再顺着她的手背滑落,直至在泥土间弹起弧度。
    尤盼蹲了多久,陈遂意就撑着伞等了多久。
    久到这场雨停下,尤盼才终于舍得开口说话。
    “陈遂意,她走了。”
    尤盼说这话的时候,陈遂意正慢慢收起那把黑伞。
    甩雨珠那瞬,尤盼继续说道:“她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陈遂意终于放下了那把伞,将它立在一旁,然后才垂眸望尤盼,淡淡地问她:“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
    尤盼喃喃自语,一向无畏的脸上闪烁着无助的迷茫,“以前我恨她拦我音乐梦,等她真的离开,我又觉得自己失去了继续的勇气。陈遂意,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成绩不好,读书不是我的出路。唯一的音乐,又好像没办法再继续坚持。我看不到未来,放弃比赛就像是我的宿命。我突然觉得,她说得挺对的。鹿南也挺好的,留在这里,守着理发店,好像真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尤女士的生病打破了所有计划。
    哪怕沈聿白与尤盼大吵一架,仍然没有拦得住她放弃比赛的决心。
    向来视音乐为梦想的尤盼放弃了比赛,只为多陪一陪走到生命尽头的尤女士。
    曾经沈聿白不明真相,只怨尤盼半途而废。
    直至风尘仆仆的尤盼带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尤女士的离世,沈聿白才哑然明白,原来这不是半途而废,而是命运的捉弄。
    好像上天也不许爱着音乐的尤盼往前走。
    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
    希望一旦失去,就不会再得。
    “我不想读书了。”尤盼冷不丁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轻轻地宣布对自己的判决,“算了吧,我想,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对于命运,尤盼认输。
    她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妈妈,尤盼听你的话,不走了。
    “尤盼。”
    下定决心的尤盼却被陈遂意一把抓住。
    陈遂意的手很热,暖得尤盼冰凉的体温也渐渐回升。
    尤盼抬头,对上了陈遂意平静的眸。
    这时的陈遂意没有笑,逆着光看她。
    一身狼狈的尤盼只觉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看到了无喜无悲的神明。
    神明冷眼目睹她的痛苦,然后对她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尤盼,别当孬种。读下去,才能往前走。”